朱厚熜环视四周。

众人伏地跪拜,莫敢与其对视。

此时宫门前两旁栽种的梧桐树随着一阵冷风吹来,落叶纷纷,枯叶坠落于地,发出莎莎的声响。

朱厚熜看着面前的这些明廷的宗室,他思索片刻。

言道。

“昔年太祖皇帝分建众藩,是为了拱卫王室,屏障中央,后太宗皇帝奉天靖难,南北相争,伏尸百万,为避免后世子孙重蹈覆辙,于是收诸王兵权,以朝廷之食禄养之……”

说到这里,朱厚熜的言语顿了顿。

面前的众多伏地的宗室闻听此言,似乎是意识到了天子的态度,不由得抬头,面色愈发愁苦。

但天子的训诫却依然响彻在耳边。

“朝廷之禄不养无用之人,尔等世受朝廷供养,当今官府有年年增加禄米供养尔等,不敢有私藏克扣之事,尔等就应该奉命讨贼,为何如今还有怨言呢?”

朱厚熜说道,面前的宗室们也不反驳,男女只是相拥抽泣。

而就在众人绝望之际。

朱厚熜话锋一转。

“近年朝廷征伐频繁,士卒伤亡过多,宗室负担过于沉重,北防兵之英勇无畏,天下亦有目共睹……如今战事暂且结束,朕可以授命朝廷再给受伤阵亡者增加抚恤,并且在征伐中有功者亦可选调入京军及各地卫所充任武官……”

“陛下错怪臣等了,臣等来此不为朝廷赏赐,仅仅希望朝廷能免除各地官府对宗室们无度征调和徭役,来保我朱氏家门香火传承。”

听到朱厚熜要给众人赏赐,朱祐槟知道北防兵们的诉求,连忙起身的推辞。

而朱厚熜也明白,单纯的赏赐和勉励,已经不能再安抚这些已经被无休止的征发弄得疲惫不堪的朱氏宗室们了。

于是令人感到心惊胆战的是,面前的天子似乎被这些宗室们胆大妄为,竟然敢与朝廷讨价还价的举动激怒了。

人们看见,那御马之上的天子皱了皱眉头。

而伴随着人们突然冰冷下来的内心,四周那些吹过梧桐的北方拂过众人的身旁,显得格外的寒冷。

人们听见,天子的声音明显低沉了下来。

当真龙冰冷无情的视线扫过面前这些伏地跪请的明廷宗室们。

所有人都不由得将头颅贴地,浑身战栗颤抖,以求真龙之宽恕。

“朝廷恩养尔等多年,何时亏待过汝,如今国家危难,又畏死贪生,汝等并非生番蛮夷,沐中华圣贤道统恩泽!表现何其愚哉!不识天恩深厚,此言此行,与野兽何异!”

真龙的斥责令人绝望。

朱祐槟甚至已经看见了不少人眼中流下了泪水。

那是对于自己家族日后注定要消亡在无休止的征战之中的命运的恐惧。

但伴随着斥责,真龙似乎看见人群中的妇孺老弱,似乎亦生出了怜悯之心,于心不忍。

朱祐槟见此,知道若是把这些北防兵们逼急了,强大的朝廷定然不会有事,但是自己这些不用去服兵役的王爷们恐怕难免要遭受到明廷其他宗室的记恨和妒忌。

于是连忙趁着天子今日尚且还有几分怜悯之心时进言。

“朝廷支付北防之费,使其安家就业,北防兵本该用命效死以报朝廷君父之恩——虽然朝廷养其全族,男女老弱皆有保土卫疆之责,但若是兵戈频繁,男丁青壮皆殁于阵中,老弱孤寡持兵宣武,未免有失朝廷威严,臣愿意与其他诸王出资,从流民中招募青壮,以应北防之事。”

朱祐槟叩首叩首,惶恐惶恐,恳求道。

在这连续不断的恳求之中,他终于看见了面前的天子的脸色微微缓和。

他松了口气。

虽然一想到以后自己每年都要为了北防兵支付一大笔费用,心中都不免隐隐肉痛。

但破财免灾,能够钱救济这帮底层宗室,自己的子孙后代想必也能省去很多麻烦。

更何况,等自己一死,自己的儿子孙子们和皇室的关系恐怕就愈发的疏远了。

自己的爵位封地能不能传给后代还在两可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