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完,他凑近来了一分,“我怎么样?”

温热的鼻息拂在她耳边,痒得她忙往后躲,他又上前一步,两人的脚步便在斑斓的光影里错综起来。

沈南宝只觉得他难缠,心里急乱起来,一不小心脚踩在了石子上,陡然趔趄。

萧逸宸见状大手一揽,将她纳进了怀。

风月拨开树丛正见到这一幕,目瞪口呆地不知所措。

萧逸宸闲闲调来视线,慵懒的目光攫住风月,眯出一丝冷意,“不想你家姑娘清誉受损就闭紧嘴巴,去外头候着。”

风月煞白着一张脸,一双愕目惶惶看向沈南宝,脚生了根的立在原地。

萧逸宸也望过来,微睐的长眸在朦胧的月色下虺豺似的环伺她,“四姑娘的婢子倒是勇气可嘉,不过有勇无谋,譬如为蛇著足,反倒弄巧成拙。”

沈南宝心尖一冰,手在袖笼里轻微微颤抖,偏过头嘱咐风月,“你先出去,我和殿帅有事要说。”

风月目光闪烁地扫视着两人,咬紧唇瓣道:“那小的就在外头候着,姐儿要是有什么吩咐,唤一声小的就是。”

她不敢多停留,她再懵懂也明白萧指挥使言辞里的威胁。

看着风月拨开灌木退出去,葳蕤的荆棘在森森清辉里抖擞出斑斓的黑影,像极了人在战栗。

沈南宝回过头,远处廊下灯火高,越至近处越至式微,直到眼前,没有一丝光亮,周遭事物也被模糊成一个个数不清的大致轮廓,只有萧逸宸那张面目尤其清楚,甚至下颌的线条也在溶溶光华里愈发精瓷起来。

这样的视觉使她陡然反应过来,他们二人离得太近,她还在他的怀中!

她擎起手撑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妨一屁股坐上了身后的石凳,手掌传来他如雷的心跳,震得她双耳发聩,几乎都快听不清楚自己的声调了。

“殿帅,您靠得太近了。”

他喜欢看她这样惊惶的样子。

十三岁的丫头,总是那么老气横秋的做什么?

即便他的确很喜欢她这样夹缝生存的野草劲力,以及破釜沉舟的果断。

遂他不退反进,两只手抻在了石凳上,嘴角轻轻勾起,宛如挂了饵的钩,钓着她,让她挣脱不得,逃窜不开,只能看着他愈发欺近的脸,感受着他扑来微涩息香。

“不靠近点我怕四姑娘听不清,还是说……”

他倏地离远,扬高了声调,“四姑娘想让旁人都知道我们俩在此处幽会?”

真是天杀的!

他就这么爱捉弄她么?

还是非要将她名声搞进污泥里去,他才开心。

既如此,自己又何必怕的?

反正寡命一条,要杀要剐也不过是伸头一刀罢了。

沈南宝想着,横了心,柔荑一伸拽住他的领褖摧枯拉朽似的将他拽了回来。

“我这不是害怕万一有过路的看着我们二人这般有损殿帅您的清誉么?不过殿帅方才那话倒点醒了我,好歹我如今也算殿帅您的半个谋士,两相交谈,个中内容也不好得于外人皆知,所以还是离近点好,离近了不怕隔墙有耳,我们互相也听得清。”

她陡然威武起来,让他始料不及,身子一径被她扽进了那方寸之地,兜头盖脸的温香一息蹿进了鼻尖,纤细脆弱的五指攀在他的身上,仿佛攀进了他的脑子里,狠狠拨动了那根闲置已久的弦。

他心下一惊,身子不可抑制地僵直起来。

四周的垂緌因而显得愈发刺耳起来,一声一声地,直要把人的脑子翻江倒海一番。

过了很久,他才在连绵不绝的虫鸣里找到自己的声调,“你说得极是。”

沈南宝也好不到哪里去,堂堂指挥使,威严赫赫的一人物,旁人都不敢直视亵渎的存在,她却离得这么近,近得可以看清楚他眸子里倒映的自己。

她暗自赞叹着他朗朗如日月的相貌,这么近都还恁般精瓷得无可挑剔,却又惶惶害怕他听清楚了自己擂鼓似的心跳,不由得开了口:“殿帅既如此特地前来寻我,必定是有要事,那么殿帅不妨说一说,我洗耳恭听便是!”

她虽打定了主意要装腔作势,但萧逸宸到底是上阵沙场见惯了刀光剑影,在这样惊心夺魄的时候也能够处变不惊地听出她语调里些微的失措。

也因而,方才被她打乱的姿态瞬间拉了回来,他又操起那一副漫不经心的笑貌,“四姑娘忘记自己先前说的话了?”

先前说的话?

什么话?

绿葵?

沈南宝恍然的瞪大了目。

萧逸宸笑了笑,抢在她先前说了话,“四姑娘既记得,那便别忘了端午出来,我带四姑娘去瞧瞧龙舟争渡。”

金陵不啻河北一带临近渭水,能纵水飞跃千里,让人观摩那恢弘的气势,多是三帮会聚江河,伴着敲锣打鼓,几经竞赛方决出胜负,不过即便如此,仍是引人入胜。

前世沈南宝随陈方彦去过一次,因着人多势众,水西门外的楼台还不堪重负塌陷了。

今世的话,若不出她所料,她应当是出去不得的。

沈南宝颇有些头痛,要是早知道能借萧逸宸的手,她便不必要让‘绿葵’在彭氏跟前晃悠,引她们出洞替自己去寻绿葵。

如今祖母将她视为大敌,又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哪里能允准她胡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