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皇帝一反常态的沉默,所以各人也就没有言语,只听得车辙声阵阵咿呀,在这夜色里如同一阵魂笳,车外马蹄人脚倥偬,急急风一般的向着城外两里处进。1t;gt;

虽然漏夜暗行,却没有一点灯火,皇帝似乎想把自己的人马全全隐藏进这一片黑夜中,这个少年天子,脸上不断变换的表情,如同一阵走马灯,时而阴鸷如雕,时而紧张如兔,时而沉思若鹭,但沉重的呼吸声无法掩盖住他的焦灼,以至于额头渗出了丝丝汗珠。这样的风云际会,可能一顷刻间,便是风裂云碎,王家是否胆大包天到敢于和天子正面出手,他心中并没有底,但他又不能不亲自来,这一刻的输赢不论为何,他都想亲眼见到,紧张和焦灼在面对成败的未知下,在心里慢慢催化酵,伴着些许的兴奋,催使这个皇帝脑中不停的推演着各种各样的情势,脑海里计较的得失竟比眼下的情况更加真实。1t;gt;

对于皇帝的举动,董贤向来比任何人都上心,于是从袖中取出了一方丝帕,细细的为皇帝擦拭起来皇帝一把抓住他的手,拽在掌心。那手已然微微濡湿,每个指关节都在瑟瑟抖动,那并不是害怕。1t;gt;

“别担心,”董贤柔声在皇帝耳边说到,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会陪在这个人的身边。1t;gt;

“葶苈,这样的情况,适合什么曲子,唱一个来听听吧。”皇帝挤出一丝笑容,对葶苈说道。1t;gt;

葶苈垂目思索了一下,缓缓低声唱到《秦风·无衣》,音正词沉,庄重慷慨。1t;gt;

“秦乃虎狼之师,曾经年反抗西戎,最后得以将西戎兼并,一统六国,靠的便是这的无衣之歌,葶苈,我现在很有斗志,放心,我向在座各位忠心为国的大臣与将士们保证,今晚,我们不会输!”皇帝一席话,如同一剂投入这如水凉夜的石灰,顿时众人连同靠车近一点的兵士,各个心潮激涌澎湃。1t;gt;

一鼓而作气,这气仿若长贯星穹,一些士兵开始跟着低声吟唱起来:1t;gt;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1t;gt;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1t;gt;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1t;gt;

随着歌声与结实整齐的步伐声,皇师一行,在夜幕中渐渐接近了山神庙,顾长冬下令所有人安静。只见在一片夜暗中,那山神庙于山坳的中央灯火通明,如同黑海中遗世独立的蓬莱,随时都有可能被围剿在周围波澜起伏的山势之中。1t;gt;

顾长冬清了清喉咙拟出了一阵夜枭的咕咕声,一短两长,山籁俱寂,声音瞬间在山坳中飘散回荡,虽然没有一丝夜风,却见山林中的灌木纷纷摇晃抖动起来——那是顾长冬与王嘉父子事先约定好的暗号。这样,便说明商6已经按照事先的部署将顾长冬的兵马埋伏在了山坳四周的高地上,形成了一个口袋阵,随着皇帝的指示,这个口袋会渐渐的合拢,将山神庙罩得片羽难出。1t;gt;

皇帝双手剑指向前一挥,只见旁边一个传令官举起一杆挂着一个明月珠的长长灯杆,在空中挥舞了一圈,淡淡的荧光并不惹人注目,却可以让注意的人看的一清二楚,只见灌木丛耸动如同涌浪一般,隐藏着那些兵士,拍打着朝山神庙呼啸而去。1t;gt;

可那些埋伏的兵士到了山神庙的周围却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注意看去,就像是在整个山坳上拉上了一条珠链。这样步调协调的行动,想也是事先约定好的。皇帝谨慎的看着山坳中那个现在正在滋生世上最恶毒的背叛的地方,略微一沉吟,双手似乎鼓掌般的合拢,只见传令挂手中的明月珠灯杆又打了个千儿,此刻葶苈才突然现刚才目光所及的那些草丛灌木一应全是伪装完毕的人。1t;gt;

空谷的上空,此时空气仿佛凝绝,唯留着阵阵寒鸦嘶啼,如鬼笑一般,等待着啖食失败者的骨肉。只见几个斥候模样的人从山神庙的庙门悄悄摸入,停在了一处类似偏殿的地方,往内探视了一番,隔着窗纸,隐约眼见其中一人身着宽大的汉服正在同几名穿着铠甲的将官模样的人围着一个桌子,似乎是商讨着什么。其中领头的人举手向皇帝行了个手语,在山神庙此刻的亮光下格外显眼。1t;gt;

“就是此处了。传令下去,收!”皇帝一声令下,带着马车内的皇党众人,快步便到了那庙中,而周围的士兵也是渐渐将这布袋阵收到了最小,此刻这个并不大的地方,俨然被困成了一个铁桶,皇帝站在院中一抬手,只见弓弩手齐齐上弦,箭指偏殿。1t;gt;

皇帝抬起手,对几个斥候做了个手势,便见那几个斥候齐齐聚拢在堂前,同时抬脚力,那偏殿的大门应声而开,可不知为何,那几个斥候却是楞在原地并没有进去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牵制住了一般。1t;gt;

宣室殿皱了皱眉,按捺不住心中激动,但同时也十分疑惑,到了这样的节骨眼上,为何这几个先头兵却又停住了。于是快步向前,耐不住性子想要一看究竟,而葶苈等人也紧随其后,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们傻了眼——这屋中哪里有人,只是几个草人穿着衣服铠甲,围在案几边。1t;gt;

“这…”皇帝困惑之语,引得众人面面相觑。1t;gt;

一阵纷乱的东风吹来,空气中的困惑慢慢弥散,夹带着传来一阵刺鼻的气味,突然听到外面的士兵传来一阵骚动:“有硫磺!”1t;gt;

这叫喊声如同一声尖锐的鸣镝,众人听的真切,却难以相信。行兵打仗,最忌讳深入山林,只要提前预埋的一点硫磺便可借着徐徐林海摧毁百万雄师。1t;gt;

情况急转直下,反映过来的皇党众人,此刻心中尽皆一惊讶,不知是用了什么机括,先是山坳的东边一处树木已经率先起了火,火舌顺着那个大树炸裂开来,映得东边的天空一片血红,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所摄,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凝视着那棵火树,紧接着,从东边起,一棵棵高大的树木在片刻间次第着火,刹那间火光掩盖了山坳之上的正片天空,直上九霄。火势借着预先设置在树周围的硫磺,凶猛难挡,须臾之间,刚才还是士兵藏身处的高地现在已经是火海万顷,将这山神庙围在当中,如同柴薪上的热釜,刹那间兵士们惊恐的奔走呼号声四起,如热锅上的蚂蚁,有些人来不及跑出林子的人已经被火舌所吞噬,在地上翻滚着,扑打着,一些人正在帮助那些还能救过来的人灭着身上的火,而那些已经全身被火透的士兵,如同一团行走的炭火,一边跑,一边出凄厉的呼叫,在漫天的血色光亮下,刚才还平静如水的夜,现下却几若人间炼狱。1t;gt;

事情到这里,葶苈仍是不敢相信众人已经深陷火海,究竟是谁设下了这个灭顶的圈套?是赤血党?若说是赵太后设下这样的一个局,竟然是连自己也谋算其中,让那内应一步一步得到皇党诸人的信任,借着皇帝与葶苈之间偶尔互相猜忌的间隙,利用一条理所当然认为是真的消息就将所有人烧死在这山野之中?1t;gt;

亦或是王狄?他既然已经觉察到了身边有内应,完全可以制造一条假消息,而将诸人诱入这预设好的火窑,一把火解决所有的问题。1t;gt;

葶苈看了看庙外火的走势,几乎是直接奔着山神庙而来,原来大家都疏忽了,这请君入瓮之计,编排的是如此的简单随意,仅仅是借着皇党众人对那名赤血党内应诸多密报一一应验的信任,便让皇帝自投到这火网之中。1t;gt;

“全部撤到庙里!”只听商6一声大喊。士兵们急促而有素的跑到了庙中。1t;gt;

葶苈的耳边只听顾长冬和商6不停下令调度的声音,将所有的兵士都聚拢在了山神庙的庭院里,不一会儿本来就不大的山神庙里,已经没了立针之地。1t;gt;

“四面都是火吗?怎么会这样?”皇帝此时才仿若梦醒一般问到。1t;gt;

“启禀皇上唯有西边还有一处出路!”顾长冬是久经沙场之人,没想到此刻危急突确实意外的靠谱,须臾之间,已经命人查看好了周围的情况。1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