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人这句话说的好,我想贵国一定会查清楚,然后给我们一个真相。”虚若提果然是因为真相二字改了主意。1t;gt;

莲池不大,不一会儿那侍卫便将绳子系在了那具尸体上,而后,带着满身沾染的浮萍又游回岸边,将绳子递给了岸边的宦者。只见一群人动作划一的一下一下拖拽着那股绳子,只用了一小段时间,便将那尸体拉到了石梯旁。1t;gt;

葶苈凑过头去一看,从栗红色的头看来,此人的确是乌洛兰,因为那色在一干汉人中看起来太打眼。从他身上已经换了的匈奴衣服看来,想必他是回了住处换了衣物后,王获赶到他的住处,嗅到了葶苈布下的香局,然后就被王狄突然起的杀心,不由分说的就给弄死了。可是为何衣物这般散乱。1t;gt;

只见那些打捞的人七手八脚的把尸体抬了起来,葶苈才看到那尸体骇人的正面。脸上的五官已经全部破了,看不清本来的面目,鼻子和嘴巴血肉模糊,眼部则更为可怖,竟然整个眼睑似乎连着额头的皮肤被什么生生扯去,而眼窝里已然空洞一片布满浮萍——眼珠已经生生被什么东西拖走了,仅仅留着脱垂而出的索状神经与肌肉。1t;gt;

众人见此情景,胆子大些的只觉得好奇,为什么会死的面目全非。胆子小些的已经被这血腥的氛围所震慑,回过头去不敢多看。更有甚者,只一眼,便已觉得胃海翻腾,呕吐不止。1t;gt;

只有那虚若提带着一干匈奴人等,面朝北方,单膝下跪,右手扶着左肩,面朝天口中念念有词的说着匈奴话,李钰见状知晓虚若提是按照匈奴的礼仪正在向上苍祈求神使来引领乌洛兰的灵魂,作为“同胞”,他也加入了祈祷。1t;gt;

祈祷完毕后,虚若提对皇帝说道:“这样的事,我想单于有必要立刻知道,可是皇上预备让我怎么去信告知乌洛兰的死因呢?死因不明在我们匈奴是无法治丧的,因为若是含恨而死,则必须要报仇雪恨后,才可算真正的安宁。”报仇二字让人听的心惊。1t;gt;

“朕以为,当户可以等到有了定论再去信也不迟。况且现在死因成疑,当户提到报仇,是否太早?”皇帝一番话在王狄听来,不过是在拖延时机,若匈奴单于得到消息的时间拖的越久,那么皇帝便又充足的时间来应变,且信使前去耗时久长,皇帝若又故意拖延查察的时间,此事如此下去,能拖过王家在等的时机也不一定,而这样将会乱了王家企图让皇帝内外受敌的打算。1t;gt;

王狄自然不会给这样的机会,或许是被人群围着,觉得有些许闷热,用手扇着风道:“是啊,这事儿一天不查清楚,当户也说不清楚缘由,若然其中生了什么误会便不好了。这日头一天天大了,尸体容易腐烂,所以当户大人若是先行安排人护送尸体回去安葬也是不合适的,尸体说不准在路上就坏了。”1t;gt;

“那么大人便不担心尸体腐败的过快,导致死因无法追查吗?还是你们故意想瞒着护着什么?如若是有这样的打算,我且只能先修让单于和我们的马匹长弓来请一个说法了。”1t;gt;

“这……万事总要用时间不是。”王狄面有难色,一句话故意答的牵强。1t;gt;

“队是我领的,人是跟着我来的。外臣惶恐,不知大人所谓的时间,需时几何?”虚若提有些咄咄逼人,大有催促之意。1t;gt;

“大人,其实这点倒不用担心,”李钰道,“素来听说汉宫有冰窖,可先停尸于窖中,便可有时间安排。只等有个结果了,再跟单于回话,也以免单于一知半解,倒误会起大人办事的能力来。”1t;gt;

眼见李钰一番话即将奏效,虚若提点着头,快要答应了,可王狄却说:“只是冰窖中有好些御供的食物,臣听说尸体分化,会排出尸毒,且现在此人死因不明,若是疾病或者中毒,不知道当户在提这样的意见时将吾皇的性命安危置于何处呢?”1t;gt;

“确实也不慎妥当。”虚若提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1t;gt;

“爱卿啊,真是叫朕感怀,都这个时候了,已然万事以朕为先,不亏是大汉的好臣子。”皇上的语气欣慰,神态和煦,不过在皇党众人听来,却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了。1t;gt;

王狄道:“皇上此语,微臣受宠若惊,这只是臣子的本分。”1t;gt;

皇帝盯着他,笑意空洞,不过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你,很好。既然爱卿提到真相,宣司寇、太医丞和未央廷尉史一起前来。”1t;gt;

“诺。”杜老宦刚刚领旨,就听到一阵尖锐的内宦声道:“皇后娘娘到!”1t;gt;

此番莲池边,本已是人心各自浮动,到此刻凤驾来到,更是云山雾罩。葶苈只觉傅皇后一向甚少抛头露面,可一个上午竟然见了两次,不能不说是一种意外。1t;gt;

“臣妾见过皇上。”傅皇后上前盈盈一拜,皇帝仰头吸了一口,皱眉并未看向她,淡淡的道了句:“你怎么来了?”1t;gt;

“臣妾今早受了太后之命去了蓷囿采药调理,现下已然觉得舒服许多,回椒房殿的路上,听闻这里出了大事,作为后宫之主,一国之母,希望能为圣上分忧。”皇后许是久为面圣一番话说完,额头已经渗出细细的汗珠,钩珏拿着一方丝帕正待上前为皇后擦拭,却被皇后单手制止住了。1t;gt;

“既然皇后凤体欠安,早些回宫休息吧,不用在此操劳了,这里还有一群忠心大臣为朕分忧。”皇帝一番语毕,却背身看向了莲池里那一池田田荷叶,并未叫皇后起身。1t;gt;

“众位爱卿有匡扶国家之才,只是爱卿们都是男子,雄才伟略,”皇后说到此处,微微咧了咧嘴,“…雄才伟略,但是女子有女子的细腻之处,阴阳相承,或许女子能着眼细处,体察各方心绪,安抚得懿。希望皇上能给予臣妾一个机会,略尽绵薄之力。”1t;gt;

这不自然。葶苈看着这一切,似乎觉得这皇后出场,是这出戏中的横生枝节,回想上一次上巳节高禖祭,此事悠关国体清誉,甚至九族性命,但傅玲珑除了一句臣妾冤枉外,并未为自己做过任何的辩解。但这次,很不一样。1t;gt;

“哼,”皇帝鼻中轻嗤一声,“皇后素日害怕这些生死杀伐的事情,今日怎么不怕了?”1t;gt;

“国事为大……臣妾岂敢恐惧。”那么一刹那,傅玲珑话音中气息虚浮。1t;gt;

“好吧,你既然想看,就看仔细点吧,”皇帝此时才转过身来,指了指傅皇后,“身体不好,就不要跪那么久,你们这些人也不知道平常是怎么服侍的,出了什么事情,竟然都是浑浑噩噩一概不知,皇后体弱带病,竟没有一个人提醒朕,椒房殿上下,全体罚俸四个月。”1t;gt;

这个旨意来的非常突然,皇后阖宫受罚,自是慌张:“皇上…不怪他们任何人。是臣妾勉强,不够自爱自重,不知调养身体。请皇上看在臣妾调养之时,需要人照顾,而罚俸,必然会让奴才们吃不好,服侍就更不上心了。”1t;gt;

“我看他们谁敢!也不想想,这阖宫上下每月的银钱月例来自于哪家的恩赐,他们岂能因为一时受罚就起了异心?简直不识好歹。不必多言了。留下就留下了,朕说过的话,岂能收回?”1t;gt;

皇后见回天无力,自是不敢多言,只是被钩珏慢慢扶起,脸上渐失血色。起身如弱柳扶风,似乎比葶苈刚才在蓷囿见到的还要虚弱。此时见皇后悠悠向那尸体走去,看了一眼,身体一个趔趄,显是被吓到了,董贤连忙上前扶住了她。1t;gt;

她,摆手示意不用。一顶凤冠旁,那簪着的一朵醉玉牡丹,因着身体的晃动,掉落几片粉色花瓣,露出了一点点明黄的花蕊,突兀而羸弱。落地的花瓣被一阵过场风,直直带到远方,人道“春来却羡庭花落,得逐晴风出禁墙。”宫怨二字,便如飞花泥淖,旁人何堪解味。1t;gt;

葶苈突然想到蓷园长泣,陡生恻隐,上前低声对皇帝耳语道说:“皇上,臣今日在蓷园偶遇娘娘,看娘娘服用益母草,便知娘娘气血两虚,这应该是女道私隐之病,娘娘为全天威,也未必会告知所有人,所以想是自个儿担着身子不适,一番隐忍,不扰圣上甚至太医院也未曾惊动,也是对圣心的一种体谅。礼曰妇德,娘娘娴静谦和,柔顺温恭,想也是不愿看着宫人受罚。而天下万民皆是皇上的子民,也是娘娘的儿女,娘娘有如此体恤,也是应了母性,调和了皇上的王者之气,为大汉家宅祥和做出表率,皇上实该有赏,而非是罚,不然别人会一味的揣测宫闱之事,被有心之人用这嫌隙平白生了事端。”说完意味深长看了一眼王狄。1t;gt;

皇帝自然明白,现下皇后的母家,并非是太太后一人之言,这样的情势下,自是不该让人造次,但君无戏言,朝令夕改,谈何容易,于是面露难色。1t;gt;

“皇上不必忧虑,明罚暗赏的事,还不容易么,比如皇后簪的那花。”1t;gt;

“你啊,好心就是用错地方。不过,这法子也可行。”皇帝转而为笑,然后又轻拢笑意,上前对皇后道:“你看看你,出门也不带点好的配饰,就这么一朵鲜花,倒让人觉得连个丫鬟都不如了。”1t;gt;

“皇上知道臣妾向来不爱金银饰物的。”按说这突如其来的关心,皇后应该很高兴,可皇后的语气却是意兴阑珊。1t;gt;

“你是节俭,”皇帝道,“但是你的宫人们也太节俭了,连个妃嫔宫里的丫鬟都不像这样,你看钩珏的衣服,看起来都晕色了,脸色也是不好。传朕的旨意,椒房殿宫人,每人每日多加一个例菜,赏两匹绸缎,年尾时加三个月的月例,好好侍奉皇后。”1t;gt;

这么一来二去,确实赏的比四个月的月例还多了。椒房殿上下众人喜不自胜,唯有皇后神色如常,只是微微向葶苈点了点头致谢。1t;gt;

此时只见司寇、太医丞和廷尉使匆匆而至,向皇帝行了个礼:“臣等参见吾皇。”1t;gt;

“平身吧,不必多说了,”皇帝指了指乌洛兰的尸体道,“你们来告诉朕,是生了什么。”1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