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你本是七公国的人,却跑到西岭来,你一个西岭的外人,反过来嫌弃西岭的国主?”

马车里传出的声音像溪水一样清澈,很快,有人掀起帘子走出来。

忘前尘呆呆地望着马车里走下来的人,无论如何想不到,他居然在这里,他们居然又见面。

“混账东西,你怎么落到这样境地?”只需看月神面色,忘前尘便知道,他此时情况有多么糟糕。月神面无表情地回答:“若不是落到这样的境地,我也不会想要来见你这老家伙。”

谁对谁都不客气。

“哼,麻烦的玩意儿。”忘前尘冷哼一声,又转头去看冷星辉:“厨艺那么差劲儿,本来就我一人凑合,现在还带着两个人过来,却傻傻地站在这儿,你是要我们一块儿喝西北风吗?”

冷星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说:“师父,我这就去做饭!”

忘前尘点点头,往屋里去,月神也就在他后面走,西岭千秋想要跟上,被忘前尘赶走:“去,该干嘛干嘛去。”

月神知道,只要能相见,忘前尘不会不管他。

而今,终于相见,果然如此。

忘前尘在此居住,却并未开馆行医,只闲暇的时候教教徒弟,也就是冷星辉,但医道繁杂、学无止境,他从不曾停止对于此道的钻研。

带着月神走到二楼的一间空房里——若说空房也不对,那房间东西两侧的格子架放满了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儿,且房间中央放了一张床。

靠北的墙上有大大的窗户,用特殊的琉璃制成,颜色比不上寻常的琉璃鲜艳,但透光性极好,此时借着天光,屋子里头十分明亮。虽然如此,旁人从屋子外头并不能看见室内景象。两人走进去之后,忘前尘将房门关上。

无需忘前尘示意,月神便坐到床上去。

“脱衣服。”

忘前尘说的坦坦荡荡,月神也就没有任何羞涩,他是病人,忘前尘是医者,他要自己做什么,便做什么。

将上身脱了个精光,月神盘腿坐在床上,看向忘前尘,用眼神询问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忘前尘没说话,而是绕着月神仔仔细细地看,不时还伸出手去摸月神肌肤,或按压几下,或揉捏几回,月神面色怪异,终究忍下来,什么都没问。

又寻了月神的脉,再问他几个问题,譬如平时身上是否疼痛酸软,可有无力之状,月神一一据实以告。

“哎……”

纵然是成名已久的医圣,忘前尘也忍不住叹息一声:“这情况,怕是不好办哦……”

自然不好办,换做这世上的任一个大夫过来,都只能摇摇头,说自己无能为力,说月神药石无医。即便是最想救月神的钟离雪颜,也只能承认自己的无用。而今忘前尘却只是说“不好办”而非毫无办法,月神的心里已经升起希望。

看见月神严重的期待,忘前尘忍不住打击他:“你这小子,怕是被阎王爷相中,要挑你去做女婿啊。”

“你这老头儿尽说瞎话,阎王爷即便选女婿,也不选我这样的人啊。倒是你,若是好好易容改面一番,怕是能叫阎王爷抢回去当姑爷。”月神还有精力还嘴。

“哼。”忘前尘冷哼一声,也不与月神争论,只刷刷刷在纸上写了几行字,递给月神:“我有一个方子,或许有逆天夺命的效用,只是,这方子上的东西寻不得,除下我手里头有的东西,还差这四样,若是你能在三个月之内找齐,我倒是可以替你配出来。”

“三个月?”月神也不知这期限是定的长了还是短了:“我现在的情况,哪里还能等上三个月?”

可依照这方子上东西的奇绝,若是时间太紧,又哪里能寻得见?

忘前尘便生气地骂人:“混账小子,有我在,难道你连三个月都留不住?”

心中涌起欢喜,即便是钟离雪颜配下的续命妙药,到后来也渐渐失去效用,这忘前尘却说,还能留住他三个月。

“若是如此,我即刻回月神庄,寻些助力,一同找这方子上的东西。”

“不行!”忘前尘却忽然出言阻止,月神疑惑:“怎么了?”

忘前尘干瘪、苍老的脸上浮现一抹难以察觉的红意,他好似刻意提高音量,来掩饰自己的心虚:“你要是走了,我怎么给你治病?”

“嗯?”月神看着忘前尘,脸上刚刚升起的光彩重又失去,他似乎,懂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能到处奔波,还是乖乖留在我这里吧。”忘前尘解释了一句,月神便知道,若想继续活下去,他现在也只能依靠忘前尘的医治来续命,而且,最多只有三个月了。

若他继续出去逛这世界,便连三个月都留不住,若是他乖乖等上三个月……

药方上的东西配不齐,他这命便续不得夺不回,且这三个月,他就只是在此消耗最后的生息。

月神想说,他不等了不治了,他只想回到月神庄,再看一眼澹台君言,再看看那些放在心里惦记的人。

可是,脑海中又总有一丝期盼,或许,三个月之内,他乖乖在这里等待,那四味药都能寻到,逆天夺命的药方配出来,他的余生便值得期待。

在月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忘前尘取出一套金针,替月神针灸。

等月神身上扎了二十多根金针,他才终于意识到忘前尘在做什么,他也没有抗拒,只任由忘前尘动作。

过了两刻钟,忘前尘将月神身上的金针尽数取下,对他说:“去吧,我再弄些东西,晚上给你做药浴。”

“好。”

月神将脱下的衣服穿好,打开门走出去。

片刻后,他又走回来,将忘前尘写的那个方子带上。

“这小子……”

忘前尘眼看着月神去而复返,又从他面前再次消失,房门被月神随手带上,他一个人呆在明亮的房间里,忽而盘腿坐到床上,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