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西山果园旁的茅舍内。

南不倒一骨碌从地上起来,想看看自己的脸,不知易容后,究竟有多丑?

见土墙上挂着一块破镜子,便走到跟前照了照,只见两鬓斑白,满脸皱纹,眉毛倒挂,吊眼斜嘴,哇,这是自己吗?她张嘴惊叹,露出牙齿,只见满嘴黄牙,令人作呕,看来,连她一向引以为豪的满嘴贝齿,易容者也做了手脚,真想扯掉人皮面具,洗漱一番,返回本来面目,转而一想,如今有了这付尊容,便如同换了一个人,只要不遇到那个给我易容的贼胚,便可畅行江湖,确保平安,罢罢罢,先留着这付尊容再说。

谁给我易的容?想必是开门的那个“农家老二”,他是谁?是哪条道上的人?

管他呢,哪条道上的人都在找,找到自己,报给龙长江,就能发大财,世上不找的人也有,除了瘫在床上的病人,抱在怀里的婴儿,还有,就是疯的傻的,还有……想这事真没劲。

如今,重要的是,我离开井中众人已有许久,多久呢?也说不清,井中众人不知还在不在?来宝饿了,该喂奶啦,林掌柜他们如还在,一定等得快疯了。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回到西山果园井中,去找林掌柜,找来宝。

南不倒在旧衣橱中找到剑与衣服,找块破布,将衣服扎个包袱,后又觉着不对,万一遇上搜查,见包袱内的衣裤,尽是绫罗绸缎,且做工精致,恐难混得过去,于是,解开包袱,将自己的衣裤悉数取出,挑了几件农妇的衣裤,扎个包袱,斜挎肩上,剑佩腰间,打开门,探头张了张,闪了出去。

南不倒奔进果园,下到井内,却早已人去井空,众人去哪儿啦?来宝怎么啦?这一急非同小可。

南不倒飞出井口,在果园内蹿高伏低,四处搜寻,奈何果园太大,树影幢幢,人踪阒寂,连鬼影都不见一个,急得她头皮直心冒冷汗。

会不会出事?

怕的是众人已被水道悉数擒获,龙长江正在气头上,后果不堪设想:若金蝉子已将众人安全接走,来宝有林掌柜夫妇在,自会设法养育,料想可保无虞。

凉风浸衣,夜色沉沉,星月依稀,远山如鬼,如今,我该去哪儿?正在进退维谷之际,忽听得附近有衣袂带风之声,知道有人来了,也许是金蝉子与顺子来找自己了,正想招呼,转而一想,也许不是呢,凡事须加小心,刚才,栽在一个叫“农家老二”的手中,便是失之粗心,慢了一慢,如今,自己已落单,更不能有半点闪失,否则,死了都不知是咋死的,那不成了屈死鬼啦,到了阎王爷那儿,怎么交待。

如若,三哥、来宝有个三长两短,报仇雪恨的担子,就落在我肩上啦,我南不倒千万不能倒下,定要向龙长江讨回公道。

龙长江,咱俩走着瞧,我南不倒不仅医道高明,能手到病除,而且,剑道也照样高明,能剑到人除,这个人,平常看上去倒也厚道,想不到竟是个心狠手辣的魔头。

西山果园除了成排的桃树外,间或也长着几株杂树,如香樟树、梧桐树,椿树,正好身边有株香樟,南不倒脚下一点,掠上树,屏息凝神,藏身密叶。

三条人影,身着短打衣裤,俱各背插单刀,飞掠而至,在南不倒藏身的树下站住了。

只听得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道:“刚才,水道大队人马在此地搜索,看来柳三哥、南不倒藏在果园里呢。”

南不倒心道:无疑是农家老二将自己在果园的事,报给了龙长江,看来,老二是水道的奸细呀。

树下传来男人喑哑的声音:“好像你啥都知道呀。”

女人道:“老娘的情报,一向极准。”

男人道:“狐狸精不准,哪个还能准。”

看来,女的叫狐狸精。

狐狸精恼道:“老狐狸,你怎么啦,说话真呛,这些天,老娘可没得罪过你,却一个劲儿不说人话,狗嘴喷屎,活臭活臭。”

看来,男的叫老狐狸。

老狐狸道:“狐狸精,你这个人真难弄,说你好,也不是,说你坏,也不是,只要老子一开口,你就恼,是不是想改换门庭啦,若要改换门庭,老子还真不稀罕。”

狐狸精道:“好,这可是你说的呀,走,小花,咱们走。”

老狐狸道:“老子故意这么一激,正中你下怀,是吧?料到你早想跟花狐狸走了,老牛吃嫩草,馋坏了吧,哈哈。”

狐狸精道:“是又怎样,老娘是想跟花狐狸过了,至少,不用受气。”

听得一个小伙子道:“你俩要吵尽管吵,不要牵到我身上,好不好,三不接头的事,无缘无故,牵我的头皮,跟着你俩,不办正事,尽受没来由的闲气,得,我走了,免得你俩吵。”

看来,小伙子叫花狐狸,南不到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霍地,老狐狸拔出单刀,道:“花狐狸,你敢走,试试,你前脚走,老子就劈你前脚,后脚走,老子就劈你后脚。”

狐狸精道:“你劈呀,你劈呀,老娘让你劈,咱俩的事,跟花狐狸无关,你要劈,劈老娘,你不劈,不是人。”

边说,边伸长脖子,往老狐狸身前凑,老狐狸举着刀,往后退,狐狸精上去,左右开弓,噼啪两下,甩了老狐狸两记耳光。

老狐狸忙往后闪开,道:“狐狸精,你真打得下手啊,咱俩吵归吵,老夫老妻的,只准动嘴,不准动手。”

狐狸精道:“跟你这种人,不配动嘴,只配动手,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世上的贱骨头,多是打出来的,不打骨头发痒,打了长记性,你若再敢胡说八道,老娘还打,说一回,打一回,打得你晕头转向,找不到北,不信,试试。”

老狐狸道:“得,老子不开口总可以了吧,好男不与女斗。”

花狐狸道:“干娘,我还是走吧。”

狐狸精道:“你路远迢迢从杭州来,说有一件要事相告,说吧,跟这个老东西,犯不着动气,他的话,只当放屁,有老娘在,他不敢碰你一根汗毛,办正经事要紧,说,啥事?”

花狐狸道:“我估计,柳三哥不在蚕桑镇,这儿,最多只有南不倒。”

南不倒在树上听了,吃了一惊,花狐狸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看来,有些来头。

狐狸精奇道:“咦,为什么?”

花狐狸道:“柳三哥在杭州。”

南不倒心道:咦,三哥在杭州干啥?

狐狸精道:“抓住了没有?”

花狐狸道:“抓住了。”

南不倒大吃一惊,心道:不会吧。

南不倒真想跳下树去,拿翻花狐狸,问个来龙去脉,不行,若让他跑了,三哥的事没弄明白,一张扬,那就更糟,先听听下再说。

老狐狸也道:“老子插一句,杭州朋友飞鸽传,告诉我,柳三哥的确抓住了,关在小车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