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无风有雾,鸥啼鹤鸣,此起彼伏,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三哥起身上岛,在帐篷旁支起炉灶,烧水做饭,做完饭,忽地记起,该给道长煎药了。

昨天煎的药已用完,今儿还需用药。

道长伤口虽已好转,要想好得快,药是停不得的。哎,南不倒在就好了,像道长此类硬伤,不出三天,就能治愈。

雾天煎药最好不过,炊烟遁形,十分隐秘。

不过,煎药时药味却少不了,好在此时无风,药味难以扩散,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小。

此时不煎,更待何时,一念及此,三哥赶忙动手煎药,并叫醒道长,用早餐。

灶火炽旺,药味蒸腾,四野分外安详。

***

黑夜,芦荡里,一条黑篷渔船,悄没声息地在小河里游弋。

那是一条黑色船体的黑篷船,篷旁插着根黑杆子,杆上挑着盏风灯,船头尖削,船身狭长,船舱里堆着渔网,这是大濠上最常见的小渔船。

船尾坐着个须发蓬松的渔夫,戴着顶草帽,帽檐儿压到眉梢,四十余岁,划着船桨,此人正是易容后的金毛水怪黄头毛;船头坐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尖嘴猴腮,此人便是狗仔。

狗仔手上不时划两下桨,转着眼珠子,在暗夜中寻觅可疑踪迹,他时不时,用鼻子抽吸着空气,嗅气味,像似鼻膜炎患者,黑篷船漫无目的地在大濠周遭游荡,像是在找鱼窝子下网的渔夫。

金毛水怪道:“你鼻子咋的啦,抽筋呀。”

狗仔道:“我在嗅气味。”

金毛水怪道:“不抽鼻子能嗅么?”

“能。”

金毛水怪道:“那抽个毛呀,‘嗤嗤’的抽鼻声,生怕‘夜猫子’听不到,还是咋的。”

“夜猫子”当然指的是二黑,狗仔明白。

狗仔道:“爷所言极是,小的不抽了。”

见金毛水怪恼怒,狗仔哪敢说半个“不”字。

金毛水怪道:“狗仔,你坐着,别划桨,划桨是爷的事,你只管嗅,有情况,吱一声。”

狗仔道:“喔。”

金毛水怪道:“近处没见着‘那东东’,咱到远处去看看。”

“那东东”指的是柳三哥,狗仔听得懂。

狗仔道:“行,听爷的。”

金毛水怪的桨,划得也真好,船贴着水皮,行得快,桨在水面上下翻动,还没声响,不服不行。

黑篷渔船在沿大濠的小河沟渠里转悠,整整一宿,一无所获。

天亮起雾,白茫茫,混沌一片,隔七八步远,天地莫辨,芦荡炊烟,是甭想见了,总算还好,苇荡内,刮着乱头风,一会儿是东风,一会儿是西风,苇叶在风中乱晃,起伏吟唱,只要柳三哥熬药,就不怕找不着你,怕就怕你没熬药。

狗仔心中希望未泯,金毛水怪道:“你的鼻子真能嗅五里远的气味么?”

狗仔道:“爷,真能。”

金毛水怪道:“他娘的,真邪门,现在全看你的啦。”

有狗仔这句话,金毛水怪放心了,大雾中,船虽走得糊里糊涂,只要狗仔的鼻子不糊涂就行,那小子的朝天鼻头,有特异功能呢。

雾渐渐散尽,芦荡沐浴在阳光中,如今,眼睛也能找人了,狗仔自然欣喜,刚高兴了一阵,风却渐渐歇了,先是芦荡的苇叶不晃了,后来,连芦花也枝着细细的茎,伫立空中,纹丝儿不动,濒临长江的旷野芦荡,竟然连一丝风也没了,秋季江边,这种凝静无风天气,还真少见少有。

真所谓,怕啥来啥。

狗仔叹了口气,道:“这下完了。”

金毛水怪道:“完啥完?”

狗仔道:“风没了。”

金毛水怪恼道:“正常,听说过‘天有不测风云’么,说不定一会儿又起风了,急啥。”

说是这么说,金毛水怪心里何尝不急,老子就不信,连老天也在帮柳三哥。

狗仔心里不快,却不敢顶嘴,这些水寇,说翻脸就翻脸,杀个把人,是家常便饭,千万别惹急他,得撸顺毛,嘴上忙道:“爷说得在理。”

心里却千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这不,明摆着的事实嘛,有本事,你给弄点风出来试试,啥玩意儿。

只见金毛水怪脸色一变,恶狠狠补充道:“老子警告你,小子,不吉利的话,别说,再说,老子撕了你。”

狗仔脖子一缩,道:“小的再也不敢了。”

金毛水怪问:“狗仔,没风你能嗅到气味么?”

狗仔道:“只能嗅到三五步外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