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这个道理:聪明难得,糊涂亦难得,装糊涂装得越象,越赚便宜越难得。

西城汤老九哼着小调,迎面走来了。

胖子掀开门帘,跳下驴车,对车老板道:“别动,我老公来啦,等我揪着他啦,你就赶紧把驴车赶过来,免得让他跑啦。然后,就回前门,在前门那一带转圈,我叫停,你就停,我不叫停,不准停。”

车老板道:“是,大姐。”

胖子向汤老九迎面走去,在两人擦肩而过的当口,胖子一把扣住西城汤老九的脉门,沉声道:“跟我走一趟。”

汤老九吃了一惊,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痴胖徐娘,竟发出了男人的声音,奈何自己半身麻木,动弹不得,他强自镇定,问:“大哥,你是谁?”

胖子在他耳根边低声道:“我都不认得啦,啥玩意儿,我是胖子,黑胖子老钱!别作声,有事找你。”

汤老九苦笑道:“吓,我当是谁呢,打扮得象个老妖精,你变性啦?!瘆得慌!”

驴车来到近前,胖子拉着汤老九上车,把棉帘拉严了,还合上了车门。尖声尖气责怪道:“老公,你这些天在哪儿呀,想死我啦。”

驴车动了,门窗关闭的车内,几乎听不到城市的喧哗。

汤老九低声道:“胖子,求求你,快别装了,听得我寒毛直竖,尽起鸡皮疙瘩。”

胖子道:“行,可你得说真话。”

汤老九道:“真话,什么真话?”

胖子道:“你曾暗中为前户部郎中欧阳原做过五年密探?”

“是呀,怎么啦?”

“查访雇凶杀害柳仁宽一家的幕后主使者。”

“对,那又怎么啦?”

“结果呢,你却说,兵部尚吴楚雄、大太监焦公公以及怡亲王,这三大巨头均有可能是买凶者,他们的亲信,都曾与一个叫宫小路的人有过频繁接触,宫小路是七杀手北京地区的秘密联络人,至于谁是真正的买凶者,却无法确定。”

汤老九道:“没错。”

胖子道:“当初,我还真给你骗蒙了,信了你的鬼话。”

汤老九道:“天地良心,我说的全是真话。”

胖子道:“你又说,惨案发生后,宫小路人间蒸发。”

汤老九道:“是呀,这跟我有啥关系嘛!”

胖子道:“当然有关系!你说的是假话,北京黑白两道,大凡有点名气的人,只要在北京这块地皮上行走过,就休想瞒过金牌线人汤老九。”

汤老九哈哈大笑道:“哥,你也太抬举兄弟啦。”

说是这么说,脸上不免有几分得色。

胖子道:“今儿我冒着风险,打扮成这个鬼样,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西城汤老九道:“哥,直说,你要啥?”

胖子道:“我要宫小路的住址。”

西城汤老九用食指与拇指捻动着,道:“这个,带了吗?”

胖子道:“什么?银票?!我操,二十年前救了你一命,忘啦?!”

……二十年前,汤老九干的不是线人的行当,当时,他是个赌棍,是个一心想靠赌博发大财的赌棍呢。

不过,心凶命穷,他的牌运很臭,输多赢少,那天,当他将身上带的最后一笔赌资,也就是汤家的全部家底,压上赌台时,红了眼,暗中出千,偷偷做了手脚。

在他掷色子的时候,袖子一掀,手掌一翻,将赌场的色子收进袖里,将三颗灌了铅的色子放进了色盅内。

这三颗灌铅的色子,他练过千百变,要掷成啥数字,就是啥数字。

色盅左摇三下,右摇三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色盅在赌台上一摆,盅盖一掀,六六大顺,赢得满台彩声。

活儿干得很利索,几乎瞒过了所有的当事人,却被老辣的庄家发觉了。

庄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从上往下一掳,骨碌碌,从他袖口落下三粒赌场的色子来,庄家冷笑道:“有两刷子呀,兄弟,不过,你手脚再快,没有我的眼睛快,这是啥?色盅内的色子怎么跑到你袖子里去了?”

汤老九吓得脸色刷白,大汗淋漓,挢舌不下,一时语失。

庄家又从色盅里取出灌铅的色子掂了掂,道:“色子灌铅了,哈哈,你当大伙儿是死人啊,汤老九,你真不是个东西,懂规矩么!今儿个的事,弟兄们,看着办吧。”

众人大怒,骂声四起。七手八脚将汤老九从赌台旁拖了下去,拳脚如雨点般落下,打得西城汤老九,极叫救命。

就在他奄奄一息之际,黑胖子钱富汉正巧到赌场来玩,当时,他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汤老九曾给他做过一次线人,胖子非常满意。连头搭尾也就见过两次面,给胖子留下了深刻印象。如今见众人在殴打汤老九,便板着脸,哼了一声:“住手。”

声音不大,威力够大,刹那间,赌场一片寂静,叫骂声殴打声,顿时消失。

众人抬起头来,见黑胖子沉着脸,满脸怒气,身后带着四名凶神恶煞的保镖,赌场老板在一旁作揖打恭,礼数有加。

见这阵势,认识的,自然点个头溜了,不认识的,见如此来头,赶紧拔脚就走。

黑胖子问赌场老板:“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