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落黑,进来一个店伙,包着头帕,脸上沾了些胡须,肩上搭了块毛巾,见了杨香香,问:“请问客官,这儿有一位曹爷吗,外面有人找。”杨香香道:“有,有有,请他进来。”那店伙也不言语,一笑,反身关上院门,摘去头巾胡须,道:“嫂子好,不认识小弟啦?”杨香香一愣,这才认了出来,道:“嗨,死鬼,把我吓死。”尖嘴鳄进了屋,三人十分亲热,客套了一番,叫了几个酒菜,关上门窗,边吃边谈起来。曹大元喜喝烈酒,叫了两瓶高度北京二锅头。

尖嘴鳄应摸彩,三十来岁,身材寡瘦,长得尖嘴猴腮,只是那双眼睛又黑又亮,骨碌碌乱转,透着机灵活络。杨香香为他俩斟上酒。

曹大元道:“来,咱兄弟俩干一个。”曹大元举杯敬酒。

应摸彩道:“谢谢哥,好,干一个。”叮一声,两只酒杯一碰,俩人仰脖而尽。

曹大元问:“见着金毛水怪黄毛头没有?”

应摸彩道:“见是见着了。”

曹大元问:“合作的事,谈得怎样了?”

应摸彩道:“前几天谈崩了,黄头毛道,为了十万两银子冒那么大的险不值个儿,他不干。今天却变卦了,他来找我说,摸彩,咱们干,城关悬挂着刑部新的通缉令,丁飘蓬的头已值三十万两白银了,咱可是说好了的,赏银一到手,咱们立马分了。然后各走各的,大路朝天,各走两边。”

应摸彩又道:“黄头毛的意思是,分工明确,免得扯皮,所有情报由我方提供,黄头毛配合;行动计划共同商定;行动的人力物力与黄头毛提供,我们参与;若是,情况变化,则相机行事,做到全身进退,万无一失。”

曹大元赞道:“不愧是洪泽水怪,思路缜密,是把好手。”

应摸彩道:“缜密,他也太缜密了呀,你知道赏银是怎么分的,他要三十万中的二十五万,我方只得五万。这叫做算无遗策,算到人骨头里去了,算进不算出啊。”

曹大元哈哈一乐,道:“二弟,听说过强龙难敌地头蛇吗,这是在他的地头上呀。银子我不看重,我只要老龙头栽了,老龙头栽了,咱哥俩才能重整旗鼓,乱中夺权。有了地盘,还怕什么没有呀。”

应摸彩道:“哥说得也是,我听哥的。”

曹大元道:“他没提收留你我的事?”

应摸彩将曹大元、杨香香的酒杯斟上酒,道:“来,我敬哥嫂一杯。”酒杯一碰,又道:“先干为敬。”吱溜一声,一仰脖,杯底又干了。他一边低头夹菜,一边道:“黄头毛当时说,我要留下,他要;哥要留下,洪泽水浅,他养不起。我是一条道走到黑了,哥到哪,小弟就跟到哪,他不留咱,咱就到别处去混,咱就不信混不出个模样来,凭咱哥的能量,早晚能出人头地。”

应摸彩的忠诚,曹大元那是没话好说。黄头毛的态度本也在意料之中,他并不感到奇怪,道:“去留其实也随便,咱哥俩再看看,不着急。来,咱三个一起干一杯。”

三人斟上酒,又干了一杯。曹大元是海量,以前好酒,常要喝得一醉方休,自从九江败逃后,为了活命,他从来不敢纵酒自误,逃命必须清醒,反击更必须清醒,他道:“只要抓住老龙头窝藏钦犯丁飘蓬的罪证,我们就能咸鱼翻身,大海扬尘了,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说不定,我们兄弟俩以后拉杆子的地方又会在武汉。”

杨香香道:“我也喜欢武汉,不知为什么,我特别喜欢武汉。”

应摸彩道:“那奇怪啥嘛,你遇见咱哥在武汉嘛,武汉还有鸭脖子好啃,还有武昌鱼好吃,武汉好嘛。”

杨香香给了应摸彩头上一筷子,道:“就你聪明,知道得多。”

应摸彩摸摸头皮,笑道:“哪有那样做嫂子的,小弟的头都敢打,咱哥可从没打过我。”

曹阿元笑道:“行了行了,别闹了。说正经的,你们看,老龙头离开邯郸,会从水道经洪泽湖、高邮湖回南京吗?”

杨香香道:“闹不清。”

应摸彩道:“可能性很多,最大可能是去南京,南京是三十六条水道的三个总部之一,老龙头每年在南京要住二百来天,而别的两个总部洛阳与广州,加起来也只住了一百六十来天。南京有老龙头最喜欢的三个戏班子,还有,他最喜欢的小妾葛娇娇。本来,他会走旱路,那要快得多,如今,他带着重伤的丁飘蓬,一方面丁飘蓬经不起颠簸,另一方面,旱路盘查得紧,他也走不了,他去南京必定要走水路。”

杨香香道:“二弟怎么知道得那么多?”

应摸彩道:“这些情报都是花钱买来的,价钱不菲啊,不好弄呵。”

曹大元道:“那是二弟的能耐,二弟当心,千万不可露了行藏。”

应摸彩道:“这个自然,可不是闹着玩的。”

杨香香道:“大元,你就放心吧,小弟是个鬼精灵,谁还能比他鬼呀。”

三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飞快,不觉已至深夜。

突然,门外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门外喊:“开门开门。”

曹大元“噗”一声,吹灭了灯,屋内三人不约而同操起了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