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猫“二黑”就象骏马“大黑”与信鸽一样,是柳三哥的朋友,在长期相处中,他们之间连比划带发声便能互相沟通,柳三哥能明白“二黑”的叫声、动作、神态所表示的意思,“二黑”同样也能。

黑夜值班是黑山猫“二黑”引以为豪的职责,它精神抖擞,整夜整夜不睡觉,有时在屋前屋后溜达,有时在屋瓦上漫步,树梢上晃悠,看来很自在,其实,它碧绿的双眼,竖起的耳朵,一刻也不曾闲着。白天,“二黑”有足够的时间伸着懒腰傻睡,养精蓄锐;晚间,“二黑”就成了真正的夜游神了,这个夜游神,一切的一切,围绕着柳三哥、大黑与马车转,马车上它有一个十分舒适的窝,在这个流动的窝里,“二黑”看到过许多美丽的风景,看到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物。“二黑”深爱着这个马车上的人家,马车人家很温馨,很安全。它当然要为家人尽一份绵薄之力啦。

夜,属于黑山猫二黑。

夜不仅仅属于黑山猫二黑,有时,夜也属于柳三哥。

二更时分,柳三哥起来了,穿上黑色紧身夜行衣靠,脚着麂皮软靴,背插乌鞘剑,腰间束上镖囊,扎束停当,他右手轻轻一拂,吱哑一声,窗户便开了,人飘飘然窜了出去,反手又一拂,窗户又虚掩上了。他向“二黑”招了招手,“二黑”明白,那是要他跟着。柳三哥身形一晃,象一只大鸟,在檐角、高墙、树梢、院落间飞掠,夜间的空气分外清冽,令人神清气爽。“二黑”在身后,象一道黑色闪电,穿房越脊紧紧尾随。

不久,柳三哥已飞掠到了邗沟街。邗沟街是条小街,却十分洁净,街头巷尾,挂着几盏风灯,就着暗淡的灯光,他找到了“小弟”的住址106号。

106号是个石墙门。黑漆大门紧闭,门前却是一派丧事景象:摆放着几只花圈、挽联,还插着一面白底黑边的招魂幡,上写着几个黑色大字:魂兮归来。

柳三哥惊了一头,掠入院内,见厅堂内陈设着死者牌位,左首牌位上写着:岳父大人灵位;右首牌位上写着:岳母大人灵位。

灵台上供着果酒菜肴,点着香烛,烟雾缭绕。灵台一侧,坐着两个中年守夜男子与一个妇人,大概累了,三人倚坐在椅子上,正歪头酣睡。

柳三哥穿过挽联、灵幡、花圈充斥的厅堂,进入第二进院落内,院内寂寥无声,黑灯瞎火,唯独东头一间厢房亮着微弱的灯光。他掠到厢房窗口,用舌尖舔开窗纸,见一俊俏后生,脸上带伤,满脸凄苦的模样,手里捧着一束白绫,面前放着一张板凳,仰面望着房梁,长吁短叹,潸然泪下。

那便是信中自称小弟的人,他姓白,名玉春,二十五岁,是庆春戏班的头牌生角,也是柳三哥的小弟。白玉春的妻子姓刘,名依依,年芳十六,美貌绝伦,是庆春戏班的头牌旦角,他俩演的《霸王别姬》、《长恨歌》、《梁祝》,誉满天下。如今事业正在蒸蒸日上的上升势头,为何今日竟动了悬梁自尽的念头呢?

这时,野山猫二黑也已跳上了窗台。

当时,白玉春登上板凳,将白绫抛向屋梁,打上死结,便要悬梁自尽。柳三哥轻轻拨开窗户,向梁上的白绫指了指,对“二黑”低声道:“咬断白绫。”

“二黑”钻进窗户,窜上房梁,一口就将白绫咬断了。

白玉春刚将脖子挂上绫子,便扑嗵一声抓着白绫掉了下去,板凳也带翻了,他摸摸摔疼了的屁股,自言自语道:“咦,怎么那么不结实。”便扔了白绫,找出一根麻绳来,双手使劲拉了拉,扶起板凳,自言自语道:“这回够结实了吧。”他跳上板凳,将麻绳抛上屋梁,打了两个结,抓着绳子,又把脖子够了上去。

“二黑”伏在屋梁上,柳三哥向“二黑”指了指麻绳,意思是咬断它,“二黑”的牙齿使劲一咬,麻绳又断了。白玉春又是扑嗵一声掉了下来,这回,他坐在地上哭道:“天哪,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呢,奇耻大辱啊,我实在无颜活在世上呀,如今我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老天爷呀,你就行行好吧,让我死个利索吧。”

柳三哥打开窗户,飞掠到他身旁,将他从地上扶起,抓着他的肩头,道:“兄弟,有话好说,怎能如此想不开。”

柳三哥易了容,白玉春一时认不出来,气恼道:“你是什么人,我想死就死,想活就活,由你有何相干!对了,刚才是你做的手脚,我还以为是绳子不结实呢,你给我走,咦,你是怎么进来的,你给我滚,哼,大约又是金毛水怪派来的吧,给我滚,滚,滚得远远的,告诉你们老大,我白玉春死了会变成厉鬼找他算账……”

他脸色煞白,满脸泪水,口沫四溅,已是气急败坏模样。

柳三哥道:“玉春,我是柳三哥,是你哥呀,我易了容,听听我的声音,我来救你了。”

白玉春一愣,道:“你不要骗我。”

柳三哥道:“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了?你仔细听听呀。”

白玉春道:“哦,声音是象我哥,你把左手给我。”

柳三哥将左手给他,白玉春就着烛光细看,一边念叨,道:“生命线很长,一直延伸到了手腕上,没人有那么长的生命线,只有我哥有。”

白玉春突然抬起头,怔怔望着柳三哥,失声呼叫道:“哥,果然是你,小弟等得好苦啊。”

见了柳三哥,白玉春泪如泉涌,扑嗵一声,跪在地上,道:“三哥救我,三哥救我。”一时声气哽咽,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