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富问:“要是小人说不动她,会怎么处罚小人。”

绍兴师爷眼一瞪,从嘴角只挤出一个字:“死。”

陈德富的脸刷地白了,白得象一张纸,他哆嗦道:“要是,要是小人说服了她,你们怎么对待小人?”

绍兴师爷道:“刑部已与北京府尹商妥,将你当场无罪释放。”

陈德富又问:“要是小桃答应下毒了,丁飘蓬不来看她,怎么办?或者,丁飘蓬来了,却被他发觉了,丁飘蓬没有喝毒药,怎么办?又或者,丁飘蓬喝得不多,没倒下,侥幸被他逃脱了,那又怎么办?”

瘦猴道:“你小子尽说些丧气的话,真不吉利,呸呸呸。”

他连吐了三口吐沫,要把霉气赶走。

绍兴师爷道:“问得有道理,看来你是个很有头脑的年轻人,你说的一切,均有可能。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如果你们兄妹俩没搞鬼,确如你说的事发生了,你依旧可以做个自由人,可惜的是,三十万两白银,却得不到了。”

陈德富第一回觉得银子没那么重要了,他长长舒了口气,道:“那敢情好,老爷,说话算话哟。”

绍兴师爷又道:“当然。不过,我要警告你,别跟师爷我耍花招,若是,发觉你们兄妹俩在耍坏,故意放走了飞天侠盗丁阿四,哼,那就够你俩喝一壶了。”

陈德富眨眨眼,道:“是嘛,那又能怎样?”

绍兴师爷横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冷冰冰地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来,道:“灭九族。”

陈德富长长地吸了一口冷气,哆嗦道:“老爷,小的不敢,小的定当尽力而为,去把事情办好,你老人家怎么说,小人就怎么做,小人哪敢耍奸使滑啊。”

绍兴师爷道:“谅你也不敢。”

***

丁飘蓬被王小二说中了,他去北京,是要去见小桃。只要小桃答应,他要把小桃赎出月宫温泉客栈。他行侠仗义,打劫豪强不法之徒,所得何止千万,可是,他将金银财宝,全部撒给贫苦百姓了。自己剩下的钱不多,不过,赎小桃从良的这笔钱,还是凑得齐的。

在逃亡的日子里,一旦空闲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便会浮现出小桃的音容笑貌、衣香鬓影。他觉得,小桃象是春风里初开的桃花,娇媚鲜嫩,美艳得不可方物。他无法将小桃甜甜的笑容从脑海里抹去,试着去忘却,也不行,只要一不留心,小桃又出现了,那白生生红润润的桃腮,老在他眼前晃,甚至晃悠到了甜甜的梦乡里,小桃笑着说:“大哥,请喝茶,苏州洞庭山的碧螺春,香香的,是我家乡的好茶哟。”

小桃会问自己是哪里的人,我说是湖北的。她拍手笑道:“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湖北人好厉害呀,大哥是湖北哪儿人呀?”我说:“不告诉你。”小桃就嗔道:“大哥真会保密,连自己的老家都要保密,男人好象都这样,生怕女人去他府上找麻烦,是吗?被我猜着了吧,哈哈,不问了不问了。大哥,你要吃啥夜宵,我叫下人去做去,是龙操手?还是酒酿圆子?不吃会饿的,不要饿坏哟。”那种细声软语,关切之情,常在他梦乡萦绕。

尤其是小桃身上的女儿香,淡淡的幽幽的似有若无的比花儿还别致的体香,常使他魂魄迷醉。

他知道,自己割舍不下小桃,当然,他也知道,那会要了命的。

自己是个被巨额悬赏、全国通缉的特大要犯,不该对一个女人情有独钟,况且,自己对这个女人的依恋,已被六扇门子里的鹰犬盯上了,继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三哥的告诫是金玉良言,岂能置之脑后!

再说,即便小桃答应跟自己走,你忍心吗?你忍心让他成为逃犯的妻子,过着朝不保夕、颠沛游离的日子吗!

算了吧,飘蓬,你死了这条心吧,不要害人害已了。

好,我放弃,坚决放弃,那我去看她一次总可以吧,跟她最后道别一次总可以吧,就这一次,下不为例。想到这儿,不禁柔肠寸断,潸然泪下。

三哥的告诫,要牢记心头。这次虽是最后诀别,也要千万小心,不可轻举妄动。须去踩踩点再说了,要真不能见小桃的话,也只有放弃了,尽管,那是件令人终生遗憾的事。

***

上午,郎七赶着一辆马车径直进了月宫温泉客栈。马车的门紧闭着,马车的车窗垂着深红色的窗帘。马车内没有一丝声息,象是一辆空车。

马车到了春桃楼门口,郎七“吁”了一声,车停下,门打开,绍兴师爷从车内出来,后面跟着瘦猴,他俩进了春桃楼,马车的门随即又关上了。

他俩上了二楼,敲了敲小桃的房门,丫环打开门,将他俩迎了进去。

小桃在窗下绣花,见了师爷,起身一笑,福了一福,道:“今儿一早喜鹊在枝头一个劲儿的叫,知道今天有贵客要到,果然,贵人来了。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的呀?坐,坐,请坐看茶。”

师爷、瘦猴坐下,丫环将香茗端上。小桃象是将昨天抢白师爷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绍兴师爷心内道:这个姑娘不简单呀,在青楼混得长了,竟历练得如此圆滑。

师爷道:“想姑娘了呀,秀色难忘啊。”

小桃道:“姑娘我昨儿想到啥说啥,多有冲撞处,事后想想,后悔不已,还忘大人不要与姑娘一般见识哟。”

师爷道:“哪能呢,其实姑娘说的也在理。”

小桃道:“姑娘想给大人唱一个曲子,作为赔理道歉,如何。”说着,从壁上取下琵琶,调弄琴丝,就要弹唱。

师爷道:“听姑娘弹唱的日子有的是,今儿就不必了,今儿我给姑娘带来一个人,这个人肯定是姑娘要见的,……”

小桃道:“谁?”

师爷道:“你猜猜。”

小桃面色刷白,抱着琵琶的手一松,叭,琵琶掉在了地上,叮叮叮,琵琶的弦竟全断了,她道:“是丁飘蓬?他跟我无关,你为啥要让他来见我,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是客人,我是风尘女子,我俩就这点关系,事先,我不知道他是丁飘蓬,这难道也有罪么!”

师爷并不动气,起身捡起琵琶,挂在墙上,道:“小桃,你着哪门子急呀,要是抓住了丁飘蓬,今儿我一定要好好听一听你的弹唱了。不是丁阿四,真的不是,既然你猜不着,那就不猜了,我让他上来见你吧。见了你就知道了,总之,小桃啊,我是来帮你的。”

小桃一脸狐疑,道:“该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师爷道:“这真叫‘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又叫做‘拍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我真冤啊,比窦娥还冤。罢罢罢,瘦猴,你把那人带上来吧,她见了就明白了。我走了,在楼下等着。”说完,绍兴师爷一拱手,就和瘦猴下了楼。

过了一会儿,楼梯上响起了锵啷锵啷的铁镣声,瘦猴扶着一个人上来了,那人头上罩着个麻袋,浑身散发着恶臭,臭气臭得扎人的眼睛。

小桃捂着鼻子,问:“他是谁?”

瘦猴对丫环一瞪眼,斥道:“看什么看,下去!”

丫环吓得一激凌,转身下了楼。瘦猴关上房门,将那人头上的麻袋一揭,只见那人蓬头垢面、衣衫污秽,赫然是哥哥陈德富,他用手捂着双眼,乍一见窗口的阳光,有点睁不开眼来。

小桃怔住了,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呼一声:“哥。”大脑一阵眩晕,忙用手扶住茶几,才没有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