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欢欢发觉,原来刚才自己是躺在柴火旁另一端的一块条石上,距石床有一丈余光景,条石形状象一张躺椅,怪不得躺在上面,十分舒适。

石床与石躺椅隔着堆码的柴火,相距只有五六尺。

只见石床上的老和尚约摸三十来岁,满脸红光,根本就不老,正要开口问个明白,老和尚笑道:“老衲知道你要说啥了,老衲年轻辈份大,故自称‘老衲’,请小施主不必少见多怪。”

梅欢欢心道,明明是你自己怪,却说我多怪,她硬是把到了嘴边的问话,咽了回去,顶嘴道:“你猜错了,象你这种人,我又不是第一次遇见,人都喜欢摆老资格,好象资格越老,本事越好似的,错!你看看,南不倒只有十六岁,已成了天下第一名医了,可见得年龄大,资格老,跟本事高低没啥关系,对不!我才不想问你年龄呢,你老还是嫩,跟我有啥关系,我只想问你,你叫啥?”

她这一席话,说得叫不醒一愣一愣的,一时语塞,他呐呐道:“小施主说得蛮有道理呀,老衲,老衲叫‘净空法师’,少林寺的。”

梅欢欢拍手笑道:“原来,你就是‘净空发痴叫不醒’啊?!”

叫不醒喜道:“我的绰号比我的法号叫得响些。”

“当然当然,江湖武功排行第二,真了不起啊。”

“嗯,还好还好。”叫不醒好象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梅欢欢道:“这么说来,你是甘居第二喽,真不求上进。”

叫不醒有点委屈,道:“有啥办法呢,老衲要是不服气,你肯定要说了,‘怎么,和尚还那么看不开啊,亏你还是个和尚呢。’如今,老衲看得开了,好了,又有人说我不求上进了。看来,做人难,做和尚也难,做一个有名气的和尚更难。对了,请问小施主姓甚名谁?”

梅欢欢道:“我叫梅欢欢。”

叫不醒道:“这名字好,欢欢,乐乐,做人最重要的是欢欢乐乐。”

梅欢欢问:“咦,你怎么也到山沟沟里来了?”

叫不醒道:“找龙卷风算账,走迷了路。你呢?”

梅欢欢一愣,道:“玩儿,走迷了路。”

“冰天雪地,有啥好玩的。”

“到长白山玩儿,玩的就是冰天雪地。”

“也是。你在山沟沟里呆了几天了?”

梅欢欢奇道:“几天?我才今夜……喔,我才一天。你呢,在山沟沟里呆了几天了?”

叫不醒道:“不多,五六天。”

“吃啥?五六天?”

“破戒了,山鸡野兔,茹毛饮血,聊以果腹。罪过罪过。”他垂下头,双手合什,轻诵佛号。

“这五六天,你试着出去过么?”

“天一亮就去找出山沟沟的路,到天黑才回山洞,就是找不到出去的路,越走越糊涂。还好,我每次出去,在树上都做了标记,所以,每次都能回到山洞,我把这个洞,叫作藏春洞。”

“啊,有这种事?!”

叫不醒道:“这五六天,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现在好了,有个说话的人了,哪怕出不去,也不寂寞了。”

“出不去?不会吧?”

叫不醒道:“当地人告诉我,这儿有个‘九九八十一弯迷魂谷’,进了这个谷,没有当地猎户与挖参老把头带路,就别想出得了谷,当初老衲不信这个邪,如今,老衲算是领教了,不信也得信。”

“你别吓我,叫不醒。”

“少林寺的和尚从不说谎。”

梅欢欢想,再也回不了家了,见不到老爸了,见不到心爱的丁飘蓬了,心一酸,伤心得呜呜哭起来。

这一下,叫不醒慌了神,道:“喂,小施主,你别哭呀,好好说着话,怎么一来,你就哭了呢,要真出不去,咱俩住在藏春洞,不是挺好玩吗,真不知你哭个啥,再说,你一哭,被旁人听见了,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梅欢欢道:“叫不醒,这儿除了你我,哪有旁人呀,要真有,就有救了。”

说着,索性嚎啕大哭起来。她道:“跟你这种假痴不癫的人在一起,有啥意思啊,时间一长,弄不好,我也成了二百五了,一半正常,一半疯癫,有时候说人话,有时候说胡话,丁飘蓬要再见着我,会气得不理我了。”

叫不醒并不生气,他脾气好,也不会生气,道:“丁飘蓬,你说的是‘飞天侠盗丁飘蓬’,天下第一飞人?!”

梅欢欢道:“明知故问,难道还有第二个丁飘蓬么!”

“他是你哥哥?”

梅欢欢瞪他一眼,道:“他是我的……”想说,是我心爱的人,一想,我扮成了男孩,说这个话不合适,正不知说啥好,叫不醒道:“我知道了,他是你哥哥,你是他小弟弟,对吧?老衲一看你伤心的样子,就明白了,有人说老衲糊涂,其实,老衲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才好玩呢,你刚才说老衲假痴不癫,这个形容词,用得好,太贴切了,可谓入木三分。宋朝时,杭州虎跑寺有个‘济癫和尚’,法力无边,做了许多善事,成为坊间佳话;如今,少林寺出了个‘叫癫和尚’,虽没做多少善事,却有异曲同工之妙,欢欢,你真是高抬老衲了,堪称是老衲的知音啊,谢谢。”

他坐在地下,合掌一揖,揖得梅欢欢眨巴眨巴眼睛,不知是骂他几句好呢,还是赞他几句好。原来,世上还有将骂人的话,当补食吃的人哩,后来一想,跟这种人犯不着较真生气,随他去最好。

叫不醒对丁飘蓬十分钦佩,道:“你哥哥的轻功,老衲确实略逊一筹。”

梅欢欢道:“何止一筹,七筹八筹都不止。”

叫不醒道:“一筹就是一筹,下次遇上你哥,咱俩比一比,好吗?你做公证人,不对,你肯定有偏心,老衲不同意。应该叫个咱俩都不认识的人,做公证人,好吗?要么不比,要比就要公证,一筹就是一筹,二筹就是二筹,小葱点豆腐,一清二楚。”

听他说得那么认真,梅欢欢傻了,竟忘了哭泣,她真想一走了之,跟这个人说话,总觉得怪怪的,也不知道怪在哪里。好在这个和尚心地善良,武功高强,在他身边,自己不会有危险,抢白他,又不会生气,也好,心情不好时,把他当作出气筒算了,不高兴了,拿他出气消遣。

“你怎么不说话了?老是看着老衲干吗?定是理屈词穷了吧!不过,老衲确实有点儿佩服丁飘蓬,轻功已达化境,身如飞燕,来去如风。咦,他为啥不来救你,这就是他不对了,弟弟再调皮,人总是要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