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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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进财在高昂的斗志下,手持扁担,从杨二身后赶过,冲锋在前,他对杨二说:“你做后援,我打先锋。我俩不能一起上前,只能一前一后同狼交战。”
就这样,他俩一前一后在树林里,向山头上快运动。冲锋在前的望进财已看到了那只咬断后蹄的豺狼正站在山头边上,一声长叫,转身过去,隐没在山头的杂树林丛中。望进财为了虚张声势,一扁担砍在一棵青冈栗树身上,把树枝上的板栗和小树枝打得纷纷扬扬飘落。他喊叫道:“杀,杀豺狼!”
“冲啊,”在他身后的杨二也叫喊,“打豺狼!”他们要先声夺人,在气场上压住豺狼,不能让狼占了上风,先要打掉狼的嚣张气焰。
这时,只听到那只站在山包上的狼又出“呜”的一声长鸣,迈开三条腿退出山包,向山脊的林子深处退去。这只豺狼早已看到望进财和杨二走在下山的林间羊肠小道上。转过一座山嘴,来到这个山头下,看到他俩停下身来,以为是他俩现了它,找它来决战。这条豺狼在山头上焦恐不安,不断地在树林间走动,踩在树枝烂叶上,惊动了望进财和杨二。它在昨日的凌晨,为了突袭望家的牛羊,在经过一片山林之时,避开了亮晶晶的钢丝套子,但是,没有防备暗藏在树叶下的夹套子,前腿迈过去了,而后脚却踩在夹套子上,“咔擦”一声,一只后腿子被夹上了。它惊恐地向前一纵,被连环的钢丝勒上,越勒得紧,钢丝绳勒进了皮肉。它只能围着那株大树干跳跃纵腾,都是徒劳。它的一只后腿被死死地牵扯在树干上。后来,就惊动了这两个凶神恶煞的人,手持尖木棒、砍刀围着它捅杀。
它得益于它的难兄弟另一条豺狼拼死相救,但是,也被捅杀得遍体鳞伤,最致命的一击是捅破了那条豺狼的肚皮,而一直没有舍它而去,拼死保卫它的安危,在它命悬一线的时刻,忍着伤痛,冒死咬断它的蹄子,救它突出重围,一同闯入深山老林,摆脱敌人的追杀。可是,它的难兄难弟经过一夜的磨练,捅破的肚皮兜不住狼肠,它也不能帮助把肠子塞回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流出的肠子越来越多。当走到这个山包的时候,那流出来的肠子被乱树枝割断。它的难兄难弟倒在这个山包之上,出最后一声叹息。它守了一个凌晨,正在不知所措之时,它闻得昨日的对手出现在山包之下,它又舍不得丢下已死去的难兄弟。它丢掉了一只后蹄,身上已被伤得体无完肤。当它听到山包下的对手的喊杀声,已吓得浑身抖,不能再战下去。当它看到山包下的对手随着喊杀声,手持扁担、木棒冲上山包之际,它一口叼住死去的难兄弟尸身往林中拖去,它不能丢下患难的兄弟,它要带它到树林深处,再做处理。
望进财冲上山包,高举紧握手中的扁担,大喝大叫:“畜牲,豺狼!”就在不远处,他看到那条缺蹄子的豺狼正拖着一条豺狼缓慢地行走在斜坡林地里。那条被拖着的豺狼尾巴和后退在地上,肚子里流出来的肠子在林地上拖出一条血水线。望进财只好却步不前,他突然明白眼前的变故,一条豺狼已经死去,另一条豺狼还不放弃死去的狼,这是一种亲情,永远割不断的亲情,狼也有亲情的一面。他不忍心再追杀下去,让它拖着它的亲情逃去吧!
可是,从他身后赶上来的二舅倌杨二看到已隐没在林中的豺狼,认为望进财害怕狼的攻击,不肯上前追赶。他出一声吼叫,手持木棒,大踏步地顺着狼去的踪迹追杀过去。
“杨二,”望进财在后喊道,“别赶过去。”向前奔跑的杨二哪里听姐夫的劝阻,拼命向前追击。望进财只好跟上前来,他怕被逼急的豺狼作最后的疯狂反击,置死地而后生,那是最危险的时刻。他不能让二舅倌有任何闪失,不然,不好向妻子交代。
“对不起了,狼。”望进财在心里默默说道,“不是我要杀你,而是天要灭你。在山头上,你不该出现,遭遇上了冤家对头。”他又激了斗志,复仇的怒火在烧,化作无穷的力量。望进财手持扁担赶上前去,挥起扁担砍在那条狼的身上。
那条豺狼松开口,丢下它的死去的狼,眼中流露出祈求和胆怯的眼神,乞求对手原谅它,也是请求对手让它拖着难兄难弟离去。望进财又下不了手,还在举棋不定之时,杨二赶上来,挥起木棒扫在狼身上,一棒将它打翻在地,顺着山坡滚了几滚。那条豺狼惨叫着在下面的坡地上又翻身而起,它再也顾不得已死去的狼,一路惨叫着,用三条腿踉踉跄跄地向树林纵深处逃窜。杨二又举起木棒要向下追赶,望进财一把拉住他说:“放它一条生路吧,穷寇莫追。它已记住了教训,应该不再侵扰我望家。”
“这样也好。”杨二也冷静下来,说,“我们还落得一条狼,把狼皮狼肉一同挑到集镇上出售,还能赚得几个钱,补贴我们的医药费。”他转过身来,一把揪着那条死去狼的尾巴,拖到山包上,掀下山头,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死狼掉在山间小道上。他丢掉手中的木棒,从山头上溜下来,翻着狼身。
“你也有今天。”望进财踢了踢死狼,笑道,“死得挺惨哩!肠子还流在外面。这也是报应,谁叫给我过不去呢?”
这时,从下面的半山腰里传来一声男高音,是大山里的花锣鼓声调:
这山望见那山高,那山有架葡萄。看到葡萄吃不着,看到妞儿不敢挠,不害相思也成痨。
望进财知道,这是游走山村的收货郎,他们长年累月走村串户,在山里收购香菌、木耳、核桃、板栗,也收购动物皮毛,还收购牛羊肉,运到省城这样的大城市里去出售,赚中间差价。这是一个中年男子从山脚下走上来,一人在深山里寂寞,就扯开嗓子唱唱地道的山歌。山里人都能唱上几句山歌,在劳作之时,或在走山道之时,吼唱几声,还能驱散疲劳,也能为自己壮胆。杨二听到山道下面传来的山歌声,他也附和唱道:
昨天与姐同上坡,姐背饭甑郎背锅。姐背甑子蒸米饭,郎背吊锅烧水喝,没撞姐儿背黑锅。
上下歌声一唱一和,回荡在山林间。底下的中年男子听到上面有人同他对山歌,愈是加快脚步,又吼起了山歌:
昨天与姐同过河,郎骑白马姐骑骡。郎在马上喊干姐,姐在骡上喊干哥,日落西山你等我。
望进财掏出旱烟袋杆子,在石头上磕一磕,上一袋旱烟,呼起来。他坐在石头上,看到山中的野蜂蜜在采岩石边上的山菊花,叭嗒了一口烟,也情不自禁地扯开喉咙,喊唱:
小小蜜蜂尖又尖,一翅飞到姐面前,轻轻巧巧蛰一箭,又疼又痒又新鲜,恨不得还要来一箭。
他们已听到了下面的脚步声和扯动树枝的响声,还有林中鸟被惊飞。那中年男子,又接着吼唱:
三只斑鸠飞下冲,一只母鸠两只公。两只公鸠光打架,幺妹看得脸通红,扁毛畜牲也争风。
随着山歌声,那中年男子已来到他俩的跟前,打住了歌头。望进财问道:“老哥子,又到哪里去财?”
那男子中等身材,黑红的脸膛,手里拿着一根竹棍,回应道:“啥子财嘛,出来收一些山货,讨一口饭吃。”他也紧挨着望进财坐在石头上。
望进财磕了一下烟袋窝子,又按进一撮旱烟,一边递给那中年男子,一边说:“呼一口旱烟。”
中年男子也不客气地接了过去,叭嗒几口旱烟。他突然眼睛一亮,问道:“这两挑子牛肉,送到哪里去?”
杨二说:“挑到山下的镇子里去。”
“卖吧?多少钱一斤?”中年男子把烟杆子还给望进财,站起身来,查看牛肉,“是好犍子肉。怎么把牛杀了呢?”
望进财接过烟袋,说:“说来话长,是被狼咬伤了,看着不行,就补了一刀,将血放干,能在集市上买个好价钱。也就是块把钱一斤吧!”山里人很实在,不会拐弯抹角,实话实说。
“这样吧,”中年男子说,“我给你加五毛,全要了。免得你们还要在集镇上找买家呢!”
“狼肉要不要呢?”杨二在草丛间驱赶死狼身上的苍蝇,问道,“这儿还有一条狼呢。”
中年男子大吃一惊:“你们把狼打死了?真英雄。”
望进财抬了抬受伤的左手,说:“我们也受伤了,被狼咬断了三个手指。”他又指了指杨二,“这是我的二舅倌,一边的肩膀也被狼咬了,我们正要到山下的镇子里去,疗一疗伤口。牛肉卖给你,到镇子里过秤之后,一手钱一手货,两不亏欠。”
“我不会差你的一分钱。”中年男子拍了拍口袋,“行走江湖,出门收土特产,身上带有现钱。”他来到草丛间,查看那条死狼,“还是新鲜货,刚死不到一天。可惜了,在省城里,人们不吃狼肉,嫌土腥气重,那里的居民只认准牛肉,而鄂西北山地的牛肉,最受欢迎。这样吧,狼拖回家中,剥下狼皮,还能做一件狼皮袄。狼肉用盐渍一下,风干,还是一道好下酒菜哩。哪天我再上山来,就同你们吃煎炒的狼肉干。我带几瓶好酒,同兄弟们喝上一盅,今天相遇,是我们的缘分。”在外跑江湖的人,都有一口甜言蜜语,能说会道,也会笼络人心。这样,他们才能混迹在江湖上,收一些便宜山货,赚一点小钱。
“我知道你们做生意的老板,有钱,”望进财说,“不会亏待我们这些山里的老实人。”
“这条死狼,怎办呢?”杨二疑问。
“啊?”那中年男子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这条牛的下水呢?比喻牛肚、牛肠子,你们是否留下,自己吃?”
望进财收起旱烟袋,别在腰间,慢条斯理地说:“我只留下牛心、牛肝,做下酒的菜。那牛肚、牛肠子倒在粪坑里,做肥地的肥料哩!”
“哦!”那中年男子大吃一惊,又说,“这样吧,我帮你们把狼抬回去,剥皮,剔肉。把那作肥料的牛肚、牛肠捞起来,我带走。这样行么?”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望了望一眼看不到边的崇山峻岭,“你们家离这儿不远吧?”
杨二撇了撇嘴,笑道:“要那屎肠子干吗呢?”
“城市里的人就好那一口。”中年男子说,“肥肠,肚片,是他们餐桌上的上等佳肴哩。”
杨二又笑道:“那不吃出一股屎味,尿骚味道?!”
“要的就是那个味道。”中年男子也笑了笑,“听说南边已改革开放了。广州人什么东西都敢吃。地上爬的,天上飞的,他们都吃。”
“这样吧?”望进财抬头看了看天,“现在太阳还未当顶,我们抓紧时间。我和这位兄弟一道抬上死狼,翻上这面山坡,就是我的家,剥下狼皮,剔出狼肉,就回转身来。杨二,你在这儿看着牛肉,歇一会儿腿。不到中午,我们就下山,在镇卫生院里看看伤,晚上就回家,吃狼肉,喝小酒。”
“好。”那中年男子就一手提起狼尾巴,说,“这个死家伙还趁手哩,有百多斤重,剥下皮毛,除掉下水,也能落下六、七十斤肉。你们白捡了几十斤肉,还能喝几顿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