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河、流花河一战,明军斩敌一万七千余人,俘虏四万余人,回程中又把科尔沁草原东南方向所有能碰到的部落都裹挟了回来,令得鞑靼元气大伤,阿鲁台纵然气炸了肺,暂时间也没有力量再与辽东一战了,除非他抱着宁可亡国的念头,尽调西线与瓦剌对峙的军队东征。

这一战不但彻底解决了辽东都司面临的军事压力,而且影响深远,远在奴儿干地区的早已脱离元朝控制的诸部纷纷遣使向夏浔示好,并力邀明廷派人宣抚,同时辽东境内归附于朝鲜的各部落也加紧了活动,想要依附明朝。

朝鲜又气又急,对此却毫无办法。动武它是不敢打的,纵然明廷不曾取得辽东大捷,也不是它能对付的,原本它还可以向归附的女真诸部炫耀一下武力,恫吓它们不得轻举妄动,这些部落与朝鲜近在咫尺,便不能不看它的脸色。

不过当朝鲜遣使向夏浔提出这些女真部落的归属问题时,特意举出了这个自认为很强大的理由:“他们的部落驻地离我朝鲜国很近!”

夏浔却只淡淡地回复了一句:“朝鲜离我辽东也很近!”

因这一句话,朝鲜便连对有异心的女真诸部进行武力恫吓也不敢了,这位辽东总督与以往的大明官员太不一样了,这人是个无赖、疯子、亡命之徒,他们不怕大明的王道教化,却怕夏浔手中的刀。

于是,朱棣的便宜老丈人阿哈出率先归附明廷,紧接着一个个的女真部落相继向明廷递顺表,表示归附,朝鲜唯一能做的事只有抗议和严重关注。夏浔没空搭理朝鲜,他正在消化自己的胜利果实。

夏浔无意继续西征讨伐鞑靼,目前让鞑靼和瓦剌继续对峙,对他是有利的,何况上一仗打得那么轻松,主要依赖于蒙哥贴木儿的叛附,如果再打一仗,夏浔可没把握还打胜仗,万一输了,前功尽弃,即便赢了,迅的扩张也是有益无害。

它能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让自己青史留名,可是用不了几年,这些毫无根基的领土还得“吐”出去,大明一下子是消化不了这么多的人口和领地的,这儿不是什么富庶之地,每多占领一块地方,投入远比得到更多。

所以夏浔现在竭力求稳,慢慢蚕食,每走一步,都巩固巩固,否则指不定一个什么偶然因素的生,大好局面就彻底崩盘了。这个稳定,目前对辽东来说,主要是内部的巩固,融合、扎根,是夏浔目前施政的主要方面。

这里诸族杂居,归附的部落又拥有着相当大的自治权力,情况很复杂,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段来慢慢改变,在此期间,强权铁腕和怀柔手段必须齐头并进,刚柔并济。

刚极必折,不懂得妥协和包容的人,成不了大器。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当然不能指望夏浔一个人来做,他可以制订政策,可也必须得有人去坚定不移地执行他的政策,这样的话,就得把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都绑在一块儿。

利用经济利益,他已经把辽东的女真族、高丽族、蒙古族和汉族百姓绑在一起,要把辽东幕府的武官僚们绑在一起,就需要共同的政治利益,这个政治利益,眼下就是军功。

所以夏浔的奏章上,列举的报功名单长达千行,这些人可不都是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比如说,他提到兀良哈三卫的忠明之心,就得顺带着提到亦失哈、张熙童等人对于以上诸部的宣抚和教化,正因为他们的宣抚和教化,所以这些部落才加强了忠明之心。

提到前线大捷,就得提到万世域、黄真、少云峰等人在后方如何筹措粮草、输运兵饷;提到动用了哪些卫的兵马出战,就得提到未出战的诸卫如何负担后方防御、严防死守,使得鞑靼无机可乘。总之,皆大欢喜,才能众志一心。

总督府,夏浔与武众将济济一堂,正在议论着公事。罗斯姑娘萨那波娃和曰拉塔端着果盘和茶水进来,她们现在还只是会一些最简单的汉语词汇,所以完全不在意这些官员们在讲些什么,只像两只穿花蝴蝶似的伺候着茶水,会议因这两个秀色可餐的女子显得气氛轻松了许多。

张俊笑着说:“国公,这次大捷之后,我们可以确保辽东暂时不会生战事了,鞑靼和瓦剌之间的战争越来越激烈,双方互不相让,趁着我们这次伤了鞑靼的元气,瓦剌更是步步紧逼,他们之间的战力消耗的越厉害,我们就越安全。”

夏浔颔道:“不错,可是军事训练一刻不可放松。鞑靼这边,也不要让他们把我们当成凶神恶煞,我知道鞑靼的一些部落以前常常冒充北部奴儿干地区的游牧部落赶来贸易,换些茶叶、铁锅一类的生活必需品回去,以后由着他们,更不可追捕缉拿。

我们要表示出我们的善意,要让他们知道,规规矩矩地来做买卖,我们欢迎,这样有助于消除普通牧民与我们之间的敌意。再者说,他们每多卖我们一匹马,我们就多一匹马,相应的他们就少一匹,我们多买一头牛羊,他们就少些制造弓弩的原料,而我们还是恰恰相反,要他们提供别的,他们也提供不出什么来嘛,这是与国有利的事。”

后半段说到政事,他就是对着万世域说话了,这位幕府长史连忙点头称是。

夏浔又对他道:“农业、商贸,各个方面,你都要抓起来,我们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经营辽东,把我们这儿变成朝廷最北端的坚不可摧的一处前哨堡垒。这样,就必须得保持物资充足,一旦生战争,我们这里的军需储备,要能提供长期作战的需要。士兵的补充、军马的补充、军粮的储积……,这些东西如果从关内输运,消耗比运到的粮秣还要多得多,朝廷的负担太重了。”

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跑进来,兴奋地道:“部堂大人,丁宇丁都司回来了!”

“什么?”

夏浔大喜,霍地站了起来:“他还活着?”

裴伊实特穆儿和蒙哥贴木儿也一起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道:“我女儿(娘亲)可救回来了么?”

裴伊实特穆儿是朝廷所封的官员,当然有资格参加会议。至于蒙哥贴木儿,他率部归附的消息也报上去了,估计等皇帝北巡时,就会让夏浔和他一起去参见,并授予其官职的,眼下夏浔利用幕府的便利,暂且委了他一个幕府的官职,所以也参与了讨论!

那侍卫语焉不详,只知丁宇正赶回开原城,特意着人先来报告,夏浔按捺不住,立即结束会议,与诸武一起迎出了府衙。众人到了幕府外面,只一会儿功夫,大队人马就从西大街那边浩荡而来。一个大胡子的蒙古人骑着高头大马疾驰到近前,翻身下马,抱拳施礼,大声道:“末将丁宇,拜见部堂大人!”

“丁宇!”

夏浔上下打量他几眼,这才认出来,不禁走上前去,在他胸口重重捶了一拳,大笑道:“好你小子!这还挺壮实的嘛,我还以为你交待在外面了!怎么这样一身打扮?”

丁宇咧嘴笑道:“蒙哥的老娘和媳妇,我都救回来了,因为路上担心碰到鞑靼的人马,所以弄了身蒙古人的衣裳换了,免得太招人耳目。”

裴伊实特穆儿挤上来刚要问话,他的女儿了了也快马跑了过来,喜悦地大声道:“爹,姐姐救回来了!”

“哦?”

裴伊实特穆儿和蒙哥贴木儿一见了了所示,连忙迎了上去。丁宇对夏浔小声道:“那鞑子千夫长裹挟了蒙哥的老娘和媳妇一路逃,末将紧追不舍,马奔得太急了,谁晓得那蒙哥的媳妇儿有了身孕,颠簸之下竟尔小产,弄得血流不止,身体十分虚弱。要不然,末将早就回来了,就因要照料她,走得才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