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合情合理,那么陆贽的指斥便会减弱许多。

皇帝很感兴趣,就问高岳该如何做,高岳就直接建议:“东南、江淮各镇,向来富庶,当务之急是涵养人力,以求长久征赋之效,所以陛下索性把对淮南、徐濠泗、宣歙、浙东、浙西、江南西道这些地区的宣索、进奉罢停,让百姓休息。而剑南、兴元、山南东道、荆南、鄂岳、陈许、金商、陕虢等镇,则把进奉按照兵员数量定额,号为‘经略助军钱’,若要该镇出兵则不索,若该镇不出兵则索来供出兵方镇所用,除此外节度使不可另生名目,再行横征,助军钱贮于陛下的内当中,用于大军激励赏设之用;而河陇、河套之军镇,由神策军或边军自行营田、畜牧、抽商税养兵,陛下以各监军使临之,以防节帅、边将奸蟊侵蚀;最后,陛下在河朔、淄青、汴宋等方镇,也宣索定额的‘经略助军钱’,只不过年年索取而已,同样贮于内,以资军用——索性助军钱,不入大盈琼林两,而封在弓箭、飞龙厩中。”

皇帝点点头。

高岳又说:“至于大盈、琼林两,最早也不是用来储金玉钱帛的,大盈是与染坊一体的,国送来的素色布帛,往往由大盈印染为紫色绯色,再赐予官员、外宾或王子皇孙们;而琼林也有作坊,那便是加工金银玉器,以供内廷佩戴赏玩。先前臣受陛下诏令,掌节钺征讨党项,先后送于陛下的羌奴不下一万七八千,陛下可让大盈使兼染坊使,让琼林使兼珍宝使,内园使兼栽接使,内八作再用掖庭犯人妻女,营运织染、宝器、稻作、酿酒、果园、药材等。”

这羌奴的劳作价值,陛下可得好好利用起来。

皇帝有点愕然,按理说在他的认知中,少府也好,内宫里各司也好,造出来的东西都应该是归御内使用的,可从来不曾有过出去贩售的想法。

现在高岳的意思,是把皇宫变为个营利的大工坊?

很显然高岳就是这个意思,他下面又说,光是皇宫里的染坊、宝器、园林,五六千羌奴也就足够,其他的羌奴干脆送给内庄宅使,配置到各地的皇庄、官庄、监场里,给陛下经营好皇家的各种产业——其中高岳极力推荐,刚刚光复的河陇,如会州、甘州、肃州,外加泾原、凤翔、邠宁、灵武等地的马坊,本来就地广人稀、水草丰茂,加上气候高寒,特别适宜开展畜牧业——陛下可在这些地方,增设皇庄、官庄,尤其养牛、养马和养羊,最为合适,得利最多。

向部分方镇索取经略助军钱,贮藏于弓箭和飞龙厩中;

大盈琼林,将国拨来的布帛染色,把各地进贡来的金银宝器加工,再卖到市场里去;

再加上内庄宅使,还要在各地官庄大搞畜牧业。

马上让皇帝操心的事就太多了。

最后高岳还说,陛下还要多派遣些中贵人,到各地大寺去充监寺使(就像在法门寺做的那样),除要寺庙纳和籴本,和寺庙分度牒钱外,还要勒令寺庙建长生、无尽藏,把民间的钱给集中起来,再让中贵人找“捉钱手”,把钱再散去民间放贷生息,以丰盈陛下的内。

其实高岳的建议,还是蛮让皇帝开心的。

因为和高岳商量事情,与和陆贽等完全不同:高岳是那种为了能“成务”,全不要廉耻和顾虑的。

最简单的,高岳和其他人当宰相,日日吃堂食,就是靠中门下省雇佣的厨子和捉钱手,拿食本钱出去放贷提供的经费支持。不过绝大部分宰相,又耻于谈及此事,好像和这种高利贷行为有染,完全有辱门楣。

但高岳不同,居然撺掇皇家和寺庙勾连,一起去捉钱。

钱是贼王八不假,可你离不开这贼王八啊!

这几份加在一起,每年内合情合理的收入,便不下两百万贯。

那么要不要向国索取御用钱呢,要,当然要。

高岳以中侍郎平章事这个宰相身份向皇帝拍胸脯保证,每年国于两税常赋里,固定拨给皇帝绢布六十万匹,另外户部盐铁司所得的茶、酒的榷税,加在一起也有六七十万贯,也给陛下当羡余。

至于东南、河东河中和朔方的盐池所得,还是老规矩,归度支司支配,属国收入。

而剑南、巴夔、兴元等的盐,归本镇自给自足。

职责上,国度支司负责军队的军粮、衣赐,朝廷百官的俸禄,及其他国家建设支出;皇帝内除去应付宫廷御用外,还负责军队的激赏钱,还有战后的赏格兑现。如此算来,国每年三司所得约七百多万贯,皇帝内所得则有三百到四百万贯,就此正式分割清楚。

君臣商议结束后,皇帝长长呼口气,终于能浮一大白。

若如此,朕以后经营内,也不用遮遮掩掩,名不正言不顺了。

给朕时间,朕定要将北司的各个产业弄的红红火火的,让内年年盈余。

朕要改进织染技术,朕要关心官庄牛羊和马坊的马、骡和驴的贩卖去向,朕要关心各地的物价捕捉机遇。

从明天起,朕要做一个幸福的人,捉钱,放贷,面向铜臭大海,春暖花开。

次日,皇帝的制就到了政事堂,首先是中侍郎高岳坐镇金銮殿,判学士院、内外枢密事,勾当对昭义军的戎机;其次,陆贽、贾耽、杜黄裳分押尚省六部,皇帝和高岳称其为“权归三公九卿”,总之名头上给足了面子;最后,便是很长的条旨,说的就是国和内分割的事。

陆贽最关心的还是最后这件事。

但很快就有结果。

金銮殿的西堂处,高岳单独将判度支裴延龄给喊来,严厉地告诉他,自陛下的条旨下达之日起,你在国内所设的一切别统统撤废,此后决不允许再设!

裴延龄反倒没有预料里的愤懑恼怒,他全是如释重负的神情,抹去了额头上的汗,虽然对高岳口称有罪有失,但心里面则开心要命:国和内的源流都分清楚,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为皇帝从国里搞钱而背黑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