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个日日夜夜,哪一晚我不曾独自垂泪?思念的痛苦永远都只由我这做母亲的来承担。

我的心情伯父是无法理解的,母亲与父亲本来就不同,更何况他们是生活在这种家庭中的夫妻。

儿子去世的时候伯父是大发雷霆,骂他没用,不争气;女儿走的时候,伯父则是怒上心头,愤恨之余,昭告全家说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失去两个孩子对伯父来说是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意义的,但对于伯母来说却只有一种心情,有的是一样的心痛,流的是一样的泪。

对于伯父来说,儿子是个不肖子,所以他很快被父亲遗忘;女儿虽是令他满意,但怎奈女生外向,再加上遗传了他过多的刚毅与倔强,让他掌控不了,最终还是让他失望了。

从此柳家就对这消失了的两兄妹绝口不提,谁提一个字,尤其是有关柳菲菲的一个字就得马上滚蛋。

五年来伯母当然也不愿提起,并不是因为怕伯父为难我,只是不想他们为我担心。但作为母亲我怎能忘怀,悲伤的泪水只有一个人咽下,也只有在无人的夜里我才能放任自己为儿女流下两行相思泪。

作为妻子,我完全明白伯父的个性,他爱我,宠我,但决不会容许我为那双不肖儿女伤神,那会使他大发雷霆。

外人说他太冷血,可只有我明白,那是因为他被这件事伤得太深才不愿被人再提起,以免触到痛处。

我是个温柔体贴的妻子,所以我完全按他的意思沉默了,还好他不常在家,所以我还可以到菲菲的房间看看。

从小菲菲就是一个好动的女孩子,我不喜欢女孩子追逐嬉戏的游戏,我对那些嗤之以鼻,我灵动的大眼睛里写满傲气与倔强那种不该在小孩子身上看到的东西,我喜欢冷静的看父亲,也不被那恐怖的声音惊吓,只在八岁我就学会了,而且逐渐成为一个让我的父亲引以为傲的神手。

我不屑于与同龄人为伍,我更习惯于同父亲一起参与各种政务,我冷静的头脑,敏锐的观察力,过人的胆识以及敏捷的身手无不让伯父惊叹,惊叹之余又不免为我骄傲——那是他的女儿,理所当然成为他事业的继承人。

养女如此,夫复何求?

柳菲菲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寻求随心所欲的生活,高兴了我可以替父亲出生入0,不高兴了我可以骑马狂奔一整天或对天放声以发泄我的怒气。

伯母对这个女儿却一直隐隐有些担忧,我的性子太野,虽说女孩子不该太软弱,可菲菲的个性却未免有些刚强的过了头。

而且我总是和父亲的“乱七八糟”的生意混在一起,那太危险了,女孩子不适合那种腥风血雨的生活。

可偏偏菲菲喜欢,在别的时候我是个乖乖女,可对于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路我从来都是独断专行,不会听任何人的安排,哪怕是我和善的母亲。

为了方便随父亲出席各种社交场合,我甚至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换成黑白色调的骑马装,还把鞋子全部送给了下人,自己就只买靴子。我甚至早就习惯了那种打扮,更是疯狂的爱上了那种能呼风唤雨,随心所欲甚至惊险刺激的生活。

每次伯母劝我换回女儿装平静的生活我总是搂着母亲的脖子撒娇:“只要我开心不就行了!”

面对女儿的坚持伯母无话可说,况且伯父又是那么支持我的为所欲为。可是很意外的,就在菲菲彻底离开我的那一年,突然有一天晚上我来到母亲的房间,搂着母亲很向往的说:“妈,你给我做件旗袍吧,最漂亮的那种。”

伯母一愣,伸手摸着女儿的头发说:“我的菲菲今天是怎么了?想做回女孩子了?”

我回头看,女儿的脸上扑满一层美丽的红晕:“好不好呀?妈妈亲手做的旗袍是最漂亮的。”

“我的宝贝女儿要,我哪敢不做呀。”

母女俩就那样拥着坐到深夜,那是写满幸福的一夜。

七天后,当我把一件下摆都绣着柳条的白色旗袍递到菲菲手里时,菲菲就搂着我一阵狂吻。

我记得那是九月十四,再一天就月圆。

下午菲菲是穿了那件旗袍跑出去的,脸上漾着幸福的笑容。

但那一夜女儿未归,丈夫却一个劲的劝我早睡,我从他闪烁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安,进而有了不祥的预感,那一夜,我无眠。

第二天丈夫没有出门,我也焦灼的等了一天,直到满月挂上枝头,大门才被强力推开,柳菲菲站在了门口。

我几乎晕倒,我的女儿背着月光跌跌撞撞的一步步走进门,头发散乱,面色苍白,一双眼睛里闪着红色的愤怒,我的整件衣服都沾满污渍,触目惊心,只有那柳条还一样的光彩照人。

我身子一软跪倒下去,意识朦胧前听见女儿对着父亲绝望痛苦的呼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我的恶梦醒来时菲菲已永远离开我了。

想到这种种往事,我不禁悲从中来,实在禁不住悲痛的冲击就把头倚在柜子上失声痛哭起来。

这五年来我每年都会为菲菲做一件时下流行的旗袍挂到我的房间,可是我永远都看不到我穿了。

雅子完全理解母亲的绝望,我上前一步扳过母亲的头靠在自己的身上,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尽管我感到不堪重负。

“哭吧!明天一切都会过去的。”我轻声念着,同时我暗下了决心要为母亲做点什么,但我不敢公然对我承诺,怕渺茫的希望过后会带给我更多的失望。

本来就惧怕伯父,所以接下来的一个周我都不曾去柳家,在第八天我明显的感觉雅子的情绪高涨了不少就大着胆子跟我回家了。如果一直避而不见,我觉得太对不住病中的伯母了,更何况我待我就如同亲生女儿。

我小心翼翼的跟着雅子进了门才知道自己的失算。

一看到我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的父亲,雅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显然伯父也没料到雅子会这么早回家,他愣了一下,然后对着话筒长话短说:“就这么定了,今晚我亲自去仓验货。”就收了线。

这时安少阳提了报纸从伯父的房出来,就冲我说:“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