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他干嘛呢,说不定人家正在郎情妾意,都不记得有她柳璃这一号人物了,她还巴巴地打电话过去,多没骨气!

正撅着嘴生闷气,听见楼下传来叫声,仔细一听,是林月的声音。

林月一见面就捶了她好几下:“你个死丫头,怎么一个暑假跑得没影了?”

柳璃扯开嘴角笑:“心情不太好。”

“都收到通知了还不好?”

她不吱声。真的是心情不好呢,都怪程远航,考完试的当天就没好脸色给她看,估分填志愿时也一样,想起这些就心情糟糕,索性躲到乡下过了一个月。

“你的通知到了吗?”

“到了。”林月立即变得垂头丧气,“分数不够,因为是教师子弟,上的教育学院,我爸跑了几趟学校才定下来。”

柳璃伸手搂了搂她,明白她的想法。林月自尊心很强,她爸爸那样做相当于走后门,可能让她面子上挂不住。

“没事,我也才专科呢,你看我那什么破学校,也不知道怎么样。”

柳璃的分数离本科线差了几分,妈妈本来打算让她再复读一年,毕竟她年龄还小,复读一年考上本科的机会很大。柳璃却吓坏了,掰着指头数:复读一年,本科四年,也就是说一共需要五年时间;现在如果上这个专科,只要三年就解脱了,当然读专科比较划算。

“都一样啦,无所谓。”林月挥挥手,好像把一个烦恼的问题挥走,“反正学什么都一样。”

柳璃一眼就看到她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东西,抓住她的手送到眼前,是个戒指。“谁送的?小光哥哥?”色眯眯地笑着问。

“知道还问。”林月的脸一下红了,“专门戴给你看的,好不好看?”

“我敢说不好看吗,就算是个纸折的都好看。”

她的脸更红,忙不迭地把戒指取下来放进兜里,小声说:“别跟我妈说,她要是知道了一定骂我。”

“知道。哎,你跟你们家小光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什么什么程度?”明显的支支吾吾。

柳璃皱皱鼻子,推了她一把,“别装了,有没有……啵啵?”努起嘴做个亲嘴的动作。

“讨厌了!”林月抬起手做势要打她,又忍不住笑起来,扭扭捏捏地点头承认,“嗯……有。”

“什么感觉?”

“色女,问那么仔细干嘛,想知道就去找你家那位,叫什么……航的?”

“程远航。”柳璃一下子没劲了,“唉,别提了,我们都不会在一块儿。”

她听同学说了,程远航考到了北方的×××工业大学,很著名的“211工程”院校,跟她那所三流的小专科学校有天壤之别。她有些茫然,本来两人之间的差距就很大,现在更大了,一个南一个北,看来,刚刚萌芽的一点点小火苗马上就要熄灭了。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她这个同桌一年的同学,又算哪根葱?

对于程远航,柳璃在喜欢之余,还怀着些许莫名的羡慕和崇拜,并不仅仅因为他的成绩好,还有很多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程远航是独子,父母都是大医院的医生,家境殷实,他在这样优渥的环境里生活成长,因此身上总带着一种特殊的气质,安静、淡定,即使有些清高,反而更显得他在一群男生中鹤立鸡群。

柳璃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在他面前,她需仰视。高二时有一次班里组织野炊,大家都背着大包小包,手里拿着锅碗勺盆,样子狼狈又滑稽。出发前的五分钟程远航才姗姗来到相聚地点,由他父母开车送过来的。

下车后,他不好意思地说:“早上睡过头了,没来晚吧?”

“没有没有……”大伙儿吵吵嚷嚷地朝目的地走去,他转过身,朝柳璃微微一笑。

那一刻,柳璃突然说不出话来。他背着一个大旅行包,身上是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清爽利落,跟周围的同学比起来,有说不出的从容镇定。清晨的阳光撒在他身上,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霎那间,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脑子里蹦出一句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只是淡淡的笑容,便立即将四周乱糟糟的声音剔除在外。柳璃很久之后都在回味,这样的捻花一笑,是任何一个同龄人都不能具备的宁静。

程远航,程远航。柳璃细细地念着这个名字,十七年来第一次为一个男生伤神,又苦又甜的感觉充塞了整个胸腔,只能独自品尝那没有得到便已经失去的青涩味道。

再见,程远航。

大学学校就是这样的?

盯着光秃秃的校园,柳璃心里凉了半截,还说是什么国家级重点学校呢,荒凉得黄土高坡似的,跟宣传单上绿树成荫的景色相去甚远。妈妈和继父也有些吃惊,不过没表示什么,找到市场营销系,交完学费,帮女儿整理好床铺就乘车回去了。

当天晚上,半夜听到有人凄凄惨惨地哭,把寝室里其他女生吓得不轻,柳璃胆子比较大,猛喝一声:“谁在哭?!”

“是、是我。”

黑暗中,李艳玲抽泣着回答。她是个很漂亮的女生,说话娇滴滴的,满口琼瑶腔,刚来学校第一天就赢得了不少学长的青睐。此时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儿地叫“爸爸”。

“我以为怎么了呢。”柳璃松了口气,“想家了?”

“嗯……呜呜……我、我从来没、没离开过我爸……呜……还有我妈……”

“别哭了别哭了。”其她几个女生七嘴八舌地安慰,安慰到最后,居然又把叶美珠给惹哭了,跟着李艳玲一起抹眼泪,折腾到凌晨三点才稍稍安静了一些。

柳璃忍不住叹口气,想家想到哭,真丢脸。

家有什么好想的?从小学三年级她就开始在学校寄宿,那时候爸妈都忙,没时间管她,所以干脆把她丢在学校。初中和高中也是寄宿,直到高三最后一年,妈妈从镇上调到县城的学校任教,才在城里建了房子,总算结束了柳璃的漂泊生涯。

家的概念是什么呢,在柳璃的脑海里,有爸爸的地方就有家,因为爸爸最疼她,尽管工作忙得不可开交,还是抽时间给她扎小辫儿、买花裙子、参加学校的家长会等等。

妈妈从来不干这些事情。不过柳璃不怪她,妈妈是教师,手底下带着那群小孩子已经很累了,哪还有精神做其它事?就连功课她都不敢随便问妈妈,如果题目很简单,妈妈就会不耐烦地呵斥她,到最后,她再也不问了。

柳璃的爸爸当年是艺工作者,吹拉弹唱样样俱佳,各种乐器信手拈来,而且为人耿直、乐观豁达,无论在哪个单位都深受重用。柳璃常常想,上常说的“完美”应该适用于爸爸这样的人,爱家庭、爱事业、风趣幽默、聪明睿智……几乎所有的好词语都可以安放在他身上,不是完美是什么?

可是这么完美的人,老天爷还是把他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