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

深蓝的天空,皓月被浮云层层掩住,月光冲破阻档给地上覆上一层淡白的光,蝉鸣凄切。没有开灯的卧室,只有床前淡白月光亮起的银光点点。

“小楠初,是你说的,我们要一起努力把路走完!”

但是,你成了我的负累,心上的负累!永远都割舍不下的负累!

这个早晨和平常没什么不同,远处的山谷中白雾迷漫,缕缕阳光如利剑穿透玻璃,床上的人也如往常一样的沉睡,沉睡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镜子前的男人打好领带后走到床边,心疼地看着专护给床上的人打针,血倒流进针管,随即又被营养液冲回血管……

他握紧她的手,拨开她的发丝,在她耳边低语:“我去上班了,晚上陪你!”

……………

周末,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微风带着凉意卷帘而入,拂醒床上熟睡的人,傅泽楷轻轻地把姜楠初的头挪到枕上,右手揉捏着被枕了整晚,已经麻痹的手臂。

起床,洗漱……平凡的夫妻生活,共枕到天亮,一人先起,一人赖床,傅泽楷在这个雨声滴滴的早上,心里感觉到了充实。

细雨姿意挥洒,他记得养父离开那天也下着雨,从医院回到单身宿舍的路上,无数次,蓝色的闪电直劈向他的头顶,稚嫩的身体没有恐惧,没有躲避,脸上被冰冷的雨水反复冲刷,流不出来眼泪,直直地仰望天空的赤闪,绝望地等待它毁天灭地,也毁了他……

一双细手从身后环住他,傅泽楷惊觉抬头,才发现镜子里人不知何时滚下了一滴眼泪,他敛起情绪。“睡醒了?”

“嗯,睡醒了。”楠初的脸贴着他的后背,声音轻轻柔柔。

傅泽楷转过身,把她的头按在胸前。“待会儿我要回宿舍打扫卫生。”

“我跟你一起去!”楠初仰头。“我会做家事!”

他想了一下,应了声:“好!”

十平米左右的房间,只有一张红漆剥落的床,一个组合衣柜,桌上摆着一台老旧的电视机,墙壁上挂着一张黑白遗相,遗相里的男人英气勃发,眉宇间透着刚毅。

“他死的时候只有26岁,却有一个8岁的儿子!”傅泽楷坐在床上,抱着楠初,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3岁的时候,我被人送到警局,那时候他才23岁,刚参加工作。把我领回家后,我的亲人一直没有来认领,我也就在这间房子住了下来!”

“他真是个好人!”楠初看着遗相,如果不是他,傅泽楷会变成什么样?

“刚开始,我相信母亲只是把我弄丢了,总有一天会把我找回去,因为他一直这样跟我说,于是,我每天都期盼他下班回来告诉我,有人来寻我了,日复一日,只有一次次地失望,他给我办好入学手续那天,我明白了,从今以后没有了母亲,从今以后,他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有天放学后回到这里,他在阳台搭建的小厨房里很笨拙地切菜,我饿着肚子等了两个小时,他才把饭做好,我问他为什么不去食堂吃饭,他说:‘总不能两父子天天吃食堂吧!’他常把我们说成两父子,可我从来不承认他是我父亲,那天开始我叫他爸爸!”

“我极少地去想起狠心扔掉我的妈妈,因为那时候的我过得很幸福,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三年,我还是被遗弃了,有时候我想,如果他觉得我是负累而遗弃我更好,但事实上,他是那样残忍地遗弃我,一个每天带着我跑步锻炼身体,给我做饭吃,接送我上下学的人,就那样地从我的生命中消失,再也看不到了……”他用力地揉紧坐在的身体,清洌的声音微微颤抖。

“下葬那天我没去,就坐在这张床上,总觉得到了时间他就会开门进屋,然后跟我说:‘儿子,我们晚上炖排骨?’天黑了,第一次,这张床上只有我一个人睡,我醒了好多次,每次都好像听到了开门声,直到天亮,门也没开……他的同事提出收养我,被我拒绝了,我不想搬出这间有着许多快乐回忆的房子!”

“傅泽楷……”楠初转过身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泪珠成串滚到他的脖子里。

他的手臂收紧,亲吻着她。“楠初,你跟他很像,无缘无故地对我那么好,让我没办法拒绝,沉陷在美梦里,可是多年前的心碎欲裂又让我惶恐,我想疏离你,想抽身出来,你却越靠越近,你说我们要一起努力把路走完,如果中途你放弃了怎么办?”

“我不会放弃的,傅泽楷,就算你不要我,我也要陪你一辈子!”楠初松开手,泪眼迷蒙地看着一脸哀伤的傅泽楷,她重复。“我不会放弃的!”

“楠初,记住你说的!”他的声音暗哑。“如果你放弃了,我会恨你!”说罢,他吻住她。

她或许是在欺骗他,但他何尝不是在欺骗自己,欺骗自己她说的是真的。

光线昏暗的小房间,阳光透过小窗户照进来,细细的灰尘在光芒中飞舞,桌上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连续剧……

“姜楠初,我再说一遍,你给我坐到旁边去!”傅泽楷眉毛拧成结,姜楠初正握着拖把往水桶里猛捣,污水飞溅出来,洒到床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