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相信李擎天的实力,如果毕敬紧追不舍,倒霉的只能是后者。

“当家的,咱们要不关门吧?米饭铺关门,没人来往,就不会多事了吧?”

柳月娥见识虽短,但也是实话。

米饭铺只要开着门,就得笑迎八方客。

干活越多,错得越多。

“不用,跟平常一样就行。”

陈宝祥横下一条心,他现在就像砧板上的鲤鱼,不管干什么,都难逃终极命运。

做最坏的打算,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事情似乎暂时平静下来,外面的黑衣人脚步匆匆,偶尔向米饭铺内张望一眼,但没人进来打扰。

柳月娥手里握着笤帚,弯腰扫地,扫来扫去,脚下的垃圾却一点都不见少。

“当家的,我心里忽悠忽悠地乱颤,不知该怎么办……咱,咱先把孩子们送走吧?送到章丘去,那边好歹是乡下,天高皇帝远……”

陈宝祥攥着柳月娥的手,把笤帚拿过来,笑着安慰:“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冯爷都不怕,咱怕什么?横竖不管,就在这里干买卖赚钱,别多想了。”

说曹操,曹操到。

陈宝祥话音刚落,冯爷就哭丧着脸进来。

“陈老板,我他妈的倒血霉了!北平那边的朋友打来电话,白凤凰暂时不能来了,因为济南军部有令,严查北平来客。谁想过来,提前一个月申报,等资格审查完毕,才能成行。他妈的,我铭新池都整理好了,花了六干多大洋整修一遍,水龙头换的都是法兰西皇帝专用的那种。她白凤凰不来,我开业怎么办?”

陈宝祥吩咐柳月娥沏好茶,亲自端过来,给冯爷倒茶。

“陈老板,我流年不利啊,这几天得找人看看,到底是得罪了哪一方的瘟神,天天有事,天天有麻烦,他妈的毕敬这个鸟玩意儿,天天怀疑铭新池有内奸,他大哥就是被内奸杀的。你说说,我冤不冤?金条都到了太行山了,他还觉得是内奸下的手,明明就是八方面军的人干的……”

陈宝祥无法插话,这时候说任何话,都可能被人偷听,举报到毕敬那里去。

“陈老板,你说,黄金都没了,毕敬还在咱济南赖着干什么?还不滚回北平去?”

陈宝祥也觉得奇怪,毕恭死了,毕敬一点都不难过,反而干得越来越起劲,为日本人忙前忙后,剿灭乱党。

一个人独木难支,最后肯定失败。

“我饿了,先给我来碗米饭,再来两块把子肉。他妈的,吃饱饭再说吧,咱也管不了那么多!”

冯爷发够了牢骚,肚子咕噜咕噜叫,只能先吃饭再说。

陈宝祥听出,冯爷被毕敬指挥得团团转,却没有什么好处,只生了一肚子气。

“冯爷,你的意思,白凤凰不能来,铭新池就不二次开业了,只能等着?”

“唉,我让朋友们疏通关系去了。只要半个月内能来,那就谢天谢地了。我北平有很多朋友,只是日本人油盐不进,固执己见,很多人给我求情,都不管用。”

陈宝祥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冯爷,如果白凤凰不来,那不如再等等。等到田先生那边准备好了,咱把铭新池、大观园陈家大饭店同时开张,怎么样?”

冯爷脑子转得飞快,小算盘也打得精:“对呀,咱两家请一个明星助阵,费用分摊,大家都开心,岂不两全其美?”

陈宝祥一愣,想不到冯爷斤斤计较,一点亏都不肯吃。

他临时想到饭店开业、明星助阵这件事,还没计算费用。

更何况,田东流才是幕后老板。

要做任何事情,都得跟田东流商量,自己做不了主。

“好吧,我跟田先生商量。”

冯爷的情绪立刻好转,不再嘟囔咒骂,认真吃饭。

陈宝祥坐在一边,表面上是在跟冯爷唠嗑,但脑子里已经开始筹划济南的战斗形势图。

从李擎天那里,他知道双方激战已经无法避免。

如果日本人死光了,济南将会短暂地回到中国人手中。

各方江湖势力将城内物资洗劫一空,随即退走,回归山野。

这种结果,是对鬼子的最沉重打击。

吃完饭,冯爷忽然乐了:“陈老板,我发现,怪不得毕敬那么喜欢你,就是因为,不管糟蹋你多少回,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老老实实待他,从来不敢背后坑他。唉,你这种人啊,就像磨道里的驴,一辈子不会害人,真好,真好!”

陈宝祥陪着笑,不作解释。

老实窝囊是他的外表,到了杀鬼子的时候,他出手如电,绝不手软。

“我就是不甘心,他妈的韩长官在的时候,我天天上供孝敬,送出去的金条还没回本,日本人又来了。我给日本人装孙子,毕敬这种狗汉奸又来,难道我还得给汉奸当孙子?他妈的没完了?”

陈宝祥倒茶,不接冯爷的话。

冯爷之所以发牢骚,是感觉毕敬现在不信任他,心里没底,才来陈宝祥的米饭铺发泄发泄。

有人进来,看看台子上摆的瓷盆。

瓷盆共有六个,一个装把子肉,其它五个,混装着各种卤菜。

柳月娥迎过去,那人点了一碗米饭,一个虎皮辣椒,还有一碟凉拌咸菜疙瘩丝。

他在角落里坐下,埋头吃饭。

“垃圾,毕敬就是个垃圾,我老院空出来,给他用,谁知道那里早就被敌人盯上了。不管我怎么弄,人家八方面军都不会善罢甘休。这件事跟我无关,那么多狙击手都被弄死了,我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