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朝陈莫菲走去,扶住她的肩膀。

“等我。”他说。

陈莫菲点点头,男人从她身旁走过。

她听得见他的声音,知道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他走了,会不会再回来?一定会的。一定会的。但是别人走了,陈莫菲不敢想像流年回到家时看到的一切,他一定会后悔,他会后悔跟自己在一起,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一定会后悔,她想哭,便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

她错了吗?

她已经无法再听到流年的声音。

再也听不见了。她艰难的挪动疲惫的步子,电梯今天走得特别慢,但仍旧平安把她送到陈乔那一层楼,她拿了钥匙开门,依稀能想起来第一天来以这扇门前。

时光啊,她想穿越回去,也许那一天,那个女人没在这里,她委身陈乔,李乔,王乔,这么多年,什么乔她遇不到?

跟谁在一起不行?偏要等他。

偏要等他。

等到了,现在这结果是她想要的吗?她不能回答自己。怎样都不能回答自己。

这结果让她绝望。

进了门,好呛人,这么多的烟,这两个男人是抽了多少烟啊,她急走两步,去开了窗,饶如此,恐怕仍旧要好久才能把这些烟味放干净,好在不是冬天。

陈莫菲坐下,可是眼前却总出现那样的画面。

流年回到家,看到母亲,母亲迎上来,流年,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流年说。

我回来了。

“你爸在外面跟一个主妇,让对方男人抓住了,人家不要钱,把他脱光了游街。”

人家不要钱,把他脱光了游街。

寸缕不着,老人松驰的皮肉叠陈,冷风吹进他的毛孔,他瑟瑟于风中前行,男人不时踹他一脚,还有人录像。

老人回来一病不起,他跟老伴儿说自己没有。

“没有?谁信?你知不知道当年我们为什么那样狼狈从老家出来?你到底知不知道流年为什么到现在搞成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流年不喜欢康若然仍旧跟她在一起这么久究竟是为什么?你知不知道陈莫菲肚子里有流年的骨肉,可是我为什么连去都不敢去?”

老人嘴唇哆嗦,手也哆嗦,后来目光逐渐黯淡。

那天晚上,老太太听他说了半宿“我没有。”

等到她睡着了,起来,出门,投了护城河,他脱光了所有的衣服投了护城河,皮肤再也没有褶皱,虚胖着,白,乍眼的白,可是脸色乌青。

流年会伏在老人身上痛哭流涕吗?

会恨?还是会怨?

她不知道。

不敢想。

陈莫菲站起来,感觉肚子有点儿疼,丝丝拉拉的,孩子在肚皮里不安的动着。陈莫菲微颦眉头,扶住后腰,又缓缓坐下,随手在腰后面塞了一支垫子。

她不知道康若然也在现场。

康若然穿一条黑色裙子,面色苍白,但是她化了妆,尤其口红,颜色跟她很配,她依然那样美,尤其她面有病色,更显整个人弱风扶柳。

流年母亲帮她开了门,抹着眼泪说她有心了,还关切了她的身体。

康若然陪着落了泪。说真是多事之秋。我刚丧母,他这又失去了父亲。

父亲仍旧躺在殡仪馆,一切要及早处理。流年告诉母亲一切有他,事情太过突然,他谁也来不及通知,不过以他今时今日,也真想不到还可以再通知谁。

他驱车直奔殡仪馆,途中给陈莫菲打了电话,告诉她不要多想,也不要来回奔忙,他一切自会料理明白。陈莫菲不由哽咽,除了点头称是,她不知该怎样安慰自己的新婚丈夫。

老人盼了一辈子孙辈,现在终于有望,他无缘得见。最重要他的死法儿,实在不太光彩。

陈莫菲不知该如何安慰。

“老太太?”她问。她想过去陪陪。

“还好!”流年答。

也许真的还好吧,流年于当年的事情逐步有了脉络,父亲是在生活作风问题上犯了错,可能错误还挺大,所以才致仕途受挫,不得不携家带口远走他乡。

如今回忆起来,这些年来父亲在母亲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来,他从前还不太理解,现在终于明白了。

殡仪馆不近,市内交通不畅,他开了近两个小时才到现场。听说这些都是康父着人安排的。康家反应倒迅速,不过也真亏了康家人,否则他不在,他老母亲能做的事毕竟有限。

他就快看到父亲了,父亲此刻正安静的躺在冻棺里。

流年说明来意,对方带他到了停尸房,里面温度不高,阴森恐怖,看门人把门打开,指引了他位置就出去了,他大力拉开,一股寒气,然后看见父亲那张让他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无法想像父亲已经死了,这让他感觉有些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