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笨。

他对自己的笨没有办法。

一时局促,再没话题。好在没一会儿就开始检票了,人挨着人,流念顶不喜欢中国人这种模样排队,人几乎挨到前一个的身上,他平常至讨厌这种情况,现在他前面就是程竹青。不过,尽管如此,他不敢挨得女人更近,他在努力克制,直到后面的人开始催促。

“往前走啊。”

他便答上一句。

“都有座位,都有座位,挤不好。没什么好挤的。不着急,慢慢来。”

那人嫌他有些聒噪,于是不理他,他便继续缓缓流动,检了票,下楼,车已经停在那里,人们陆续上车,他跟程竹青对照了自己的车厢,上了车,两人的铺位离得并不十分近,他先帮程竹青安顿好,然后去找自己的铺位,有心开口跟别人换一下,却见每一个人都在认真整理自己的行囊,他恐怕问了也是白问。

于是省下那问,等车开了,这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要程竹青的联络方式,想跟她说个话也不成,于是又爬下铺位来,穿了鞋子,他的下铺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后生,正躺在铺上打游戏,厮杀得酣畅淋漓,流念走出去,然后找到程竹青。

见程竹青没有上铺位上躺着,而是坐在过道里,手托香腮,凝神注视外面,此情此景,他不想过去,他想自己现在有个画板,他愣在当场,直到程竹青回过头来看到他,笑了。

“流老师。”她站起来,裙子像花一样自她腰以下开出一大朵花来,然后在她脚踝以上,膝盖以下跳起舞来,稍顷才开始安静。但仍旧随列车运行的节奏,轻轻晃啊晃,像风摆杨柳。

他低下头,走了过去,手里拿着电话,他坐在她对面。

“程老师在看什么?”他问。列车晃啊晃,两人的身体也跟着晃啊晃,他希望可以跟她一起这样一直晃下去,晃到地老天荒。上一次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产生这样的念头时还是十几年前,是流年的妈妈,他们也刚认识不久,他当时产生一个念头。想跟对方一辈子,于是求了婚,她很爽快的答应,然后两个人结了婚。

外面有许多的风、许多的云、许多的树、许多的天高与云淡、许多的大片大片的田野,这些都是熟悉的风景,没什么稀奇的,他总能看见这些风景,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从来没觉得这风景好看过,只今天他觉得这风景奇特。

不一样,真的跟从前不一样。

他为自己有这样的念头而感觉到可耻。

他不是自由人,他有家有室,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然而想想并不犯罪,他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而且,他觉得自己可以把握住分寸。那些分寸在他心里,他能把握住。哪怕真的产生了什么,那也一定是发乎情、止乎礼。

只要止乎礼,他就没犯错,就不算犯错。

“程老师,您是不找我有事?”她突然间发声问。

流念这才想起来此行的真正目的。

“噢。”他拿出自己的电话来,“你的联络方式。”他说,“怕下车的时候跟你走散了,也好联络。”他进一步解释。

女人也像才想来一样,然后回身,裙子在她身上又一次开了花,她身上有股莫名其妙的味道,不是香,不是化妆品,程竹青不施粉黛,说不好是什么味儿,他提起鼻子来贪婪的嗅了几口,直到她又回来,拿着电话。

“我的电话。”她说,接着双从那嘴唇里吐出一组数字来,流念忙不迭的记起来,然后存好,又把自己的号码报给对方,对方也存好。当他们做完这一切,大段沉默笼罩两人-----又没什么好说的了。

“程老师,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您躺会儿,晚上还不知招待方会方排什么活动,不知要闹到几点。”

他见程竹青一皱眉,便猜到她跟自己一样,肯定也不喜欢那些所谓的应酬。

流念站起身来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