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村这里,七月收麦子,当村里人忙着打场收麦子的时候,沐艺可第一次出了远门。

现在月神已经能够照顾自己,她不必太挂牵,而月神交代了她一件事,她要亲自去做。

回月神庄,取四十九弦长琴邀月。

沐艺可琴棋画样样精通,但与月神离开月神庄的时候,只顾念他的身体,哪里还会在意其他,是以,并未带上任何琴具。这刘家村里头,至多能听见几回竹笛响起,琴瑟琵琶,他们闻所未闻。

走出刘家村,也至多能见到七弦琴、九弦琴,十三弦琴,这些都不如月神心意,月神便想起了月神庄珍藏的四十九弦长琴邀月。

并非琴弦愈多才愈好,只是月神记得,那本凌无邪输与他的无名琴谱上头,最后一曲,必须超过二十一弦的琴才能完整奏出。

当月神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好转,曾经封存在心底的意念,便又悄悄破土而出,生根发芽,还想要开花结果。

风凌知晓他的心意,便出门去替他打探,知道逍遥界的那一位,至今仍是独身。

此生月神,唯爱君言,这话,绝不是说说而已。

如若性命不休,月神只愿如藤如蔓,与澹台君言依偎相缠。

可他那时……

绞尽心思做出的局,如今,却将他自己困住了。月神想不出破解之法,便要另辟蹊径。

月神的手很好看,即便常年练剑,也不改其颜色。澹台君言不止一次地说,若是这双手用来弹琴,必然也很好听。

对澹台君言,月神无事不依,可自打他连续震碎三张琴,还被琴弦几次割破手指,澹台君言便绝口不提此事。

而今月神便要用一曲琴音,求得澹台君言转身。求那个曾经与他朝夕相处,最后却被他亲手推开的人,回到他身边,与他天长地久,暮暮朝朝。

刘家村距离月神庄并不远,沐艺可赶在八月十五之前回到恨天居,她跳下马车便唤风凌出来,风凌从马车里取出四十九弦长琴邀月。

打从这一天起,月神便开始学习音律,沐艺可没弹过四十九弦长琴,但她却足以当做月神的教习。

大抵月神所以的才华都用在了习武练剑上,他学琴很慢,慢到沐艺可甚至猜疑,是否自己的哥哥身体在好转,脑子却有所损伤。足足两个月,月神才将弹琴的指法习得。

“艺可,教我一首曲子吧。”

这一天,穿上秋衣的月神主动开口:“教我弹《福寿曲》,可好?”

现如今,他整张脸已经像是换过一层皮一般,再不复当日苍老,却也不算好看,依着沐艺可来看,还要许久才能长好。但月神的五感俱已恢复,头上也已经有一小半新发的青丝。

听到是《福寿曲》,沐艺可没有推辞。

这是七公国惯常用在生辰寿诞时的曲子,节奏欢快不失庄重,且演奏简单,月神只需用到四十九弦中的七弦,就能将这一曲弹奏完成。

逍遥界与七公国不同,界主又与百姓不同,逍遥界主每一年的生辰都有人隆重操办,然而,澹台君言嫁进月神庄后,却依着七公国的规矩,没曾提起过什么生辰宴。

但她的生辰,月神是知晓的,就在十月二十八。

十月二十八,月神将简简单单的《福寿曲》,演奏了整整一天。

此生若能得福寿,愿与君共欢喜,长相守。

而远在逍遥界的逍遥宫,《福寿曲》亦是响了整整一天。在这里,演奏的不是月神一人而是几十位乐师,所用也并非长琴一样乐器而是极尽热闹的吹拉弹拨样样皆有。

精心编排的舞蹈渐次在眼前闪过,那些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子,每一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当一切恭贺之人尽皆散去,澹台君言孤身一人坐在高位上,看着空荡荡的大殿,看着孤零零的灯火,忽然便觉得心间萧瑟如此时天景。难道,真是秋风起,心意灰么?

当夜,侍奉澹台君言的侍女久不见澹台君言归来,便去寻她,最后却只见到信一封。

这一年是离归年,十月已尽,仍在晚秋。澹台君言离开逍遥宫后,骑着一匹连名字都没有的寻常马儿,一路走走停停,看这逍遥宫的山水风景。到处都是丰收的景象,百姓脸上的笑意时常感染澹台君言,让她心生欢喜,可最后,却茫茫然不知所起,只留下一片无端苍凉。

早些年,她时时不在逍遥界,但逍遥界也没有乱了规矩,人人恪守本分,而今,就如往昔一般,百姓安居乐业,虽不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那样断绝罪恶,却也极少有人触犯律法,做那不义之事。澹台君言偶尔想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凭着自己卓绝的武功行侠仗义,居然没有机会。倒是她自己容颜绝色,时常惹人注目。然而,胆敢调戏她的人,却几乎没有。

不知不觉,若非边境值守阻拦,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逍遥界。

以逍遥界主的身份进入亓国,可不久,却又走进七公国。澹台君言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轻易地再次踏进这片土地。可真的走到了七公国,却也并没有觉得太伤心,只依旧随性前行。七公国不算小,但也不算大,它与亓国接壤的边境最多,而澹台君言本就是随意行走,不知不觉,却又走到了亓国。

何时何地会与何人相遇,或许都是上天早已注定的事情。

这一天,在郊外喂了马儿,澹台君言牵着它进城,却看到了,刚刚从城里出来的西岭千秋。

西岭千秋是西岭国主,而西岭与七公国之间,隔着的便是亓国,亓国国土辽阔,地形特殊,在相距最近的地方,从西岭踏过亓国进入七公国甚至只需要一天。

可西岭千秋再没有去过七公国,只因为,那个伤他至深的混账东西说,以后,再也不要见面。

罢了,不再见面也好,免得见了之后,还要再伤心。

却不想,今时今日在此地,却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可是,对于澹台君言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新学期,崔玉姝没有放弃自己的兼职大业,周六的时候,她提前找好了兼职,一大早就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