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亲,就得先有媒人。

郑重的婚事,要有三媒。夏浔的主媒是皇帝,男女双方的媒人就不能太差了,再说以两家都是国公这样的地位,媒人也不能是个等闲之人。

定国公府近水楼台,直接从五军都督府把成国公朱能拉去当女方媒人了,男方媒人可就成了难题,地位、资历得能跟女方媒人般配才好,地位高辈份低的不成,辈份高地位低的也不成,逼得夏浔几乎要跑去开封请周王救驾了,可藩王不得擅离藩国,为了给人说回亲就回京,杨旭这谱儿也未免太大了。

后来夏浔终于想到了茹常,论爵位茹常只是伯爵,可他是太子少保,曾在六部之中三个最重要的衙门做过尚,在官中资历地位最高,要不是因为靖难有功,朱能比人家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而且茹常的儿子茹鉴刚和秦王第二女长安郡主订亲,地位更重了一些,夏浔便提了礼物跑去茹府请媒人了。

辅国公如今威名赫赫、如曰中天,茹常岂有不允之理,茹常欣然应允下来,这三媒凑齐,才开始进行正常的议婚步骤。当然,这是男女双方必须沟通交流的部分,彼此内部还要做着种种准备。

夏浔忙着筹备婚礼的时候,陈瑛和纪纲比他还忙,夏浔忙着娶人,陈瑛和纪纲则忙着抓人。

因为徐辉祖、耿炳这些建旧臣谋逆之举,朱棣戒心大起,下秘旨令陈瑛和纪纲进行彻查,陈瑛和纪纲一个忙着弹劾,一个忙着抓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在朱棣入主南京时一个多月的大清洗中,丝毫没有受到牵连的建朝勋戚武臣们,拜徐辉祖、耿炳所赐,开始倒霉了。

先是陈瑛弹劾长兴侯耿炳有僭越之罪,耿炳心知肚明为啥抓他,很聪明地抢先自杀了。接着,从对耿炳和徐辉祖的亲信重刑盘问之下得到的口供,又抓到了“四人组”的第三个主谋:驸马梅殷,控之以邪谋罪名。因为他是驸马,帝命勿治,孰料梅殷下朝时,却因群臣拥挤,“失足”跌落金水桥活活淹死。

紧接着陈瑛又弹劾都尉胡观强取民间女子,娶娼为妾,见宥不改。其实胡观有点倒霉,因为他并不是徐辉祖、耿炳的人,实际上他是站在朱高煦一边,支持朱高煦争嫡的,但是他和驸马梅殷走得很近,许多证据都牵涉到他,对于谋逆大案,陈瑛也不敢包庇,只得找个轻点的罪名呈报于皇上。

同样,胡观也是驸马,朱棣照例下旨不予究治,只令其闭门反省,可没两天,纪纲又上报胡观“怨望”,也就是在家里牢搔、骂皇帝,总之是不尊敬的意思,于是下狱。

之后,陈瑛又弹劾历城侯盛庸怨诽、当诛,盛庸闻讯惊惧自杀。纪纲则密奏曹国公李景隆之弟李增枝多置庄产,多蓄佃仆,其意叵测,下狱法办,抄没家产,李景隆也被软禁家中,待参。

李景隆闻讯吓破了胆,他情知再这么下去,倒霉的就该是自己了,于是反守为攻,马上宣布——绝食谢罪!

※※※※※※※※※※※※※※※※※※※※※※※※※※※※※※杨旭此时正跟着大媒人茹常往定国公府送聘礼,这是纳征,纳征之后这门亲事就算是彻底定下来了,小美人儿从此就是板上钉钉的杨家人了。

定国公府里出迎的是茗儿的二哥徐膺绪,如今只能由他来做为徐家家长给妹妹主持婚事,所以急急赶回京来了,他身边还带着侄子徐景昌,以及那位其实对于婚仪一窍不通的女方媒人成国公朱能。

徐家大开府门,三人迎了出去。门外捧着、抬着各色礼物的侍者排出去足有一里地去,茹常和夏浔站在最前边,一身盛装,徐膺绪连忙迎上去,笑容可掬地问道:“两位因何而来呀?”

茹常笑着拱手道:“辅国公杨旭,以伉俪情重,率循典礼。有不腆之币,敢请纳征。”

朱能瞪着一双熊眼站在那儿看热闹,跟没事人儿似的,徐景昌急了,赶紧用胳膊肘儿拐了拐他,朱能一扭头,徐景昌已佯装无事地把眼望向他方。朱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一棵高大的杨树,树上一个鸟窝,左看右看,不得其解,便奇怪地问道:“定国公,你要老夫看甚么?”

“咳!”

徐景昌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掩着鼻子小声道:“国公爷,该您说话了。”

“哦?”

朱能慌了:“我说什么?”

徐景昌小声提示道:“辅国公馈以重礼,徐都督敢不拜受。”

朱能啊了一声,立马跨前一步,横眉立眉,以他在战场上养成的豪迈嗓门大声说道:“辅国公馈以重礼,徐都督敢不拜受?”

这一嗓门把宾主双方都吓了一跳,看他那横刀立马的架势,这哪是请主家受礼呀,要是给他手里塞一口大刀,徐膺绪敢不受礼,他就要一刀劈下去似的。

徐膺绪哭笑不得,便依着他的话向茹常答礼,双方对拜一拜,并肩行进府去,后边送礼的鲜服侍卫们络绎不绝,鱼贯而入。

远远的,一处高阁,离得还远,主宾双方又目不斜视的,本来不虞被人看见,可那阁上仍是只挑起半扇帘笼,一个眉目如画的俏丽少女掩身在帘笼之后悄悄看着,一见杨家送了这么多的礼物,前边的使者都进了二堂了,抬送礼物的侍者依旧长龙一般,还不见尾,不由顿足嗔道:“这个呆子,他做国公才几天,家底很殷实么,这般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