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如何在背地里议论,冯啸辰只当不知。他这趟出来化缘,其实压力并不大。5亿美元的投资,在今天的中国已经不算是很大的一个数字了。霞光钢铁厂一家就敢放出兜底的豪言,可见民间的资金是如何充裕。冯啸辰在出门之前就与几家民营钢企打过招呼,声称愿意兜底的,可不止屠可纯一个人,可以这样说,别看阎德林、郭沛洪等国企领导对此事漠不关心,各家民营却是摩拳擦掌,热情万丈的。

究其原因,与中国的进口铁矿石分配机制是有关的。中国国内缺乏高品位铁矿,这类铁矿全部都是从国外进口的。进口铁矿石需要使用外汇,而国家的外汇一直短缺,使用这些宝贵的外汇所进口的铁矿石,自然不能随便将由市场去分配,而是由国家的黑色金属矿产进出口公司来负责调配的。

黑色金属矿产进出口公司是国有企业,执行的也是外贸部安排的工作,在分配铁矿石的时候,自然是要优先考虑国有钢企的。每年进口的铁矿石中间有95%以上都落到了江钢、临钢、浦钢等国有大型钢企头上,仅有不足5%能够被民营钢企获得,而且也屡屡都是要附带一些条件的。

使用进口的高品位矿石冶炼,与使用国产的中低品位矿石冶炼,工艺上只是略有差别,但成本的差异就非常大了。利用高品位矿石冶铁炼钢,企业能够有丰厚的利润。而如果换成中低品位矿石,企业也就是勉强达到不亏损而已。正因为这个原因,无论是国有钢企,还是民营钢企,都要想方设法多弄到一些进口的高品位矿石,而不愿意使用国产的中低品位矿石。

国有钢企凭着自己的出身,能够很容易地获得进口矿石,对于在非洲入股矿山的事情,自然是缺乏兴趣的。但民营钢企弄进口矿石的难度极大,听说有机会入股一个高品位铁矿,岂有不争先恐后的道理。依着屠可纯他们几个人的想法,经贸委根本就没必要找国有钢企去筹资,由他们这几家大型民营钢企把皮特西格铁矿弄下来就行了。至于日后的矿石出产,当然就应当由他们几家出资方说了算了。

冯啸辰明白屠可纯等人的想法,但他却不能不亲自到各家钢企去走一走,向他们宣讲一下入股皮特西格铁矿的必要性,再让这些钢企拿出钱来加盟。国企毕竟是经贸委的亲儿子,这种有好处的事情,经贸委怎么能不先让国企挑选?至于说冯啸辰把肉都送到阎德林等人嘴边了,他们就是不肯动筷子,那就怪不了冯啸辰了。套用一句后世的话来说,我给过你机会了。

作为一名穿越者,冯啸辰非常清楚在非洲入股一个大型铁矿对于企业的重要性。目前中国的铁矿石进口是完全掐在澳大利亚和巴西等国的大矿产商手里的,人家想怎么捏你就怎么捏你,一年之内把价格提高1%的事情,人家也是做过的,而且中国还只能咬着牙接受。如果自己手上有一个大矿,那么与对方讨价还价的时候就不至于一点底牌都没有了。

阎德林等人看不到这种情况,误以为从国外进口矿石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不会有任何风险。也正因为此,冯啸辰要撂下一句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个近忧是冯啸辰能够看到的,其实也就是一两年后的事情吧。

与各家钢企都谈了一次,林林总总收到了2亿多美元的资金,冯啸辰让黄明、周梦诗做好统计表,带回京城去向经贸委领导汇报,自己则带着蒙洋来到了海东省会安市的海边,在那里,一座规模庞大的工厂已经建成,那正是由装备工业公司牵头建设的极限制造基地。

“呵呵,冯总亲自来视察我们基地了?”

基地主任,同时也是装备工业公司的行政部部长薛暮苍带着规模庞大的一行人在基地大门外迎上了冯啸辰,他一边与冯啸辰握手,一边带着几分调侃的口吻说道。

“老薛,你这是打算赶我回去是不是?”

冯啸辰假意虎着脸问道。薛暮苍比他大出20来岁,在他面前是长辈,平时很少会正儿八经称他为冯总的,现在这样叫,明显就是在开玩笑了。但薛暮苍开玩笑,冯啸辰是必须要郑重纠正的,否则对方就会认为你已经默许了这个称谓,以后就会一直这样称呼下去了。

薛暮苍知道冯啸辰的脾气,同时也明白冯啸辰在他面前显示低调是为了给大家留下一个平易近人的印象,当下也不坚持,马上改口笑着说道:“哪能啊,啸辰,听说你要来,基地的同志们,还有各家企业的人都在盼着呢,我如果赶你回去,他们还不得生吃了我?”

说话间,极限基地的另外几名负责人也都走上前来,纷纷与冯啸辰握手寒暄。极限制造基地是由装备工业公司牵头,联合十几家大型装备制造企业共同建立的,由于前期建设资金不足,又吸收了包括全福机械公司在内的一些民营企业入股。在基地里担任各级领导的,大多是由各家企业派来的人,这些人与冯啸辰也颇为熟识,见了面都是能够聊上几句的。

基地的干部们与冯啸辰见过之后,再过来的就是一群乡镇企业的负责人了,为首的正是全福机械公司的董事长阮福根。他与冯啸辰是老相识,在这些乡镇企业老板中间俨然有一些权威,他与冯啸辰互相问候了几句,然后便担任起了司仪的角色,开始逐个地向冯啸辰介绍着自己的同行们:

“这是丰盛钢结构公司的董事长乔明发,乔总;这是众龙锅炉公司的老板方殿发,他跟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是聚鑫实业公司的刘招娣,刘总,你别看刘总是个女人,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在我们海东的私人企业里,没人不佩服刘总的魄力的……”

冯啸辰挨个地与这些人握着手,有一些人是他原来就认识的,更多的则显得有些陌生。此外,他还有一点奇怪,这么多民营企业的老板都跑来迎接他,这是一个什么阵势呢?

阮福根似乎是看出了冯啸辰的疑惑,他笑着解释说:“冯总,你不知道吧?乔总、方总、刘总他们,都是听说你要来,专程赶过来和你见面的。他们都说,如果不是冯总主持建设了这个极限制造基地,又让基地对我们这些私人企业开放,哪有他们的今天。”

听他这样一说,旁边那些民营企业主也都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冯总,我老乔能有今天,全托了你和薛总的福啊。”

“冯总,你是不知道,过去我们公司想搞个大一点的容器都做不出来,眼看着订单就是吃不下去,真是着急啊。全亏了极限制造基地,我光是今年上半年,就接了十几个大型容器的订单,那钱赚得……嘿嘿。”

“冯总不歧视我们,这一点太让我们感动了。没什么说的,今天晚上我做东,大家都去,和冯总一醉方休。”

“你个老王,凭什么让你做东?我早就安排好了,我们到海边的渔船上去吃海鲜,保证都是刚捞上来的……”

“要你安排什么,我原来就是当渔民的,我亲自去捞海鲜来招待冯总……”

大家越说越热闹,有人几乎就打算上前去拉冯啸辰的衣襟了。这些人生意做得挺大,都是腰缠万贯的富翁,但骨子里还是当年的农民,不懂得什么叫做含蓄。

薛暮苍走上前,低声地向冯啸辰做着解释。原来,这些企业都是依托着极限制造基地发展起来的,不少企业的厂址就在基地的旁边。在基地建成之前,这些企业因为缺乏进行大型工件制造的能力,业务规模始终做不起来,稍微大一点的设备,他们就只有抓瞎。

冯啸辰在组建极限制造基地的时候,就明确提出基地应当对外开放,除了入股的十几家大型国有装备企业之外,其他企业,无论是国有企业还是民营企业,只要交纳加工费用,就可以利用极限基地的设备、人员和技术,进行大型工件的制造。

这样一来,极限制造基地就成为许多企业的一个编外车间,相当于把一干企业的能力都提升了一个档次。如丰盛钢结构公司、众龙锅炉公司、聚鑫实业公司这些企业,原来都有一定的设备制造能力,只是受限于少数大型工件的制造能力不足,很难承接大型成套设备订单,只能做一些成套设备里的单机。现在有了极限基地,他们就能够放手去承接业务了。成套设备的利润,当然是比单机要高得多的。极限基地替他们补上了从单机制造到成套设备制造之间的短板,让他们的盈利能力迅速提高。

这些人知道极限制造基地是冯啸辰发起建设的,也知道基地对外开放的政策是由冯啸辰提出的,因此便把冯啸辰当成了自己的贵人。此次听说冯啸辰要来视察工作,大家便不约而同地赶过来了,只为在第一时间对冯啸辰说句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