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里什么时候出现过像你这样目无长官的东西!”

果壳机动公司研究所三部主任官员,佩的是职上校军衔。他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椅子上,大声地训斥道。他看着面前这名面相平凡的助理研究人员,想到昨天被此人拦在实验室门口,而且那幕还被技术主管看在眼里,他的心中便充满了权威被挑战的阴怒。

“从今天起,你被调到了后勤部门。”主任轻蔑地看了一眼许乐,这种使用手中权力玩弄下级的手法,让他的心情变得舒服了许多。他直接将手里的件扔了过去,骂骂咧咧道:“以后这些年,你看我怎么玩死你!”

许乐从脚边拣起那些人事调动的件,打开件夹看了看,现自己已经被调离了实验室区域,接下来的办公地点距离停车场倒不远。

从一名研究人员变成一个打杂的,毫无疑问这是一种羞辱和沉重的打击,但他的表情很平静,这种平静反而让那名主任感到了一丝不妥。

昨天夜里邹郁已经帮他分析了情况,虽然说他的手里握有沈老教授和果壳机动公司之间的协议,可以阻止那些人进入沈老教授的实验室,但是他的人却依然属于果壳研究所和国防部管辖,只需要一个人事调动的命令,那些人便可以把他赶到边缘地带,剥夺他的权限,让他再也无法靠近实验室。

不能靠近实验室,自然无法阻止那些人进入实验室。

许乐沉默地合好件夹,看也没有看那名主任一眼,随便敬了一个军礼,便走出了办公室。

走在安静的长廊中,各个实验室的大门纷纷打开,往常那些不问外事,只知研究的研究人员们,都站到了门口,用神情复杂的目光,送着许乐的离开。他们并不知道事情的内幕,他们只知道沈老教授最后的这名助理,得罪了公司的高层,此时被配离开,同样是研究人员,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弥漫在整个长廊之中。

许乐没有留意这些人同情的目光,他微低着头,向着长廊尽头走去,哪怕在经过自己实验室门口的时候,也没有丝毫停留,几名全副武装的宪兵,已经控制了实验室门口,如果他想此时冲进去,迎接他的,应该就是子弹。

联邦科学院的那些人,明显需要沈老教授的研究成果,只是那些人如果不想引人注意,落人口舌,一定会等自己离开实验室后数曰,整个事情淡化下来之后,才会想办法进入实验室。也就是说,许乐现在还有一些时间,只是时间已经太短,而他还没有想到,怎样才能把实验室里的那个庞大的数据偷出来。

研究所的安检工作格外严苛,每天进出的研究人员都要经过三次扫描,联邦现有的高端存储设备,或许勉强能够将实验室里的数据转出来,可是肯定无法通过那些扫描。

……

……

第二天是沈老教授的葬礼,葬礼的地点选在都郊外的银河公墓园,当三三两两的黑色汽车,沿着山间公路缓缓向墓园驶去时,深春的天空忽然下起雨来,雨点淅淅沥沥,润泽着这个充满了宁静气氛的世界。

许乐撑着一把黑雨伞,沉默地站在沈教授的身后,替他遮挡着来自天上的冷雨,双眼平静地扫视着墓坑旁的人群。

沈老教授虽然早已远离了联邦的学术中心,但毕竟是一位星云奖得主,在学术圈里名望极高,此时斯人已逝,不论是否已经遗忘了他的存在,很多人还是选择来送他最后一程。

参加葬礼的人们,穿着深色的衣服,大部分是黑色,胸口别着一朵小白花,在这深春冷雨景致之下,衬着墓园背后的冷山,透出了一份悲伤庄重的感觉。

许乐的右手稳定地握着雨伞的把手,没有让一滴雨洒落在沈教授的肩头,这位年纪也不轻的教授心伤父亲之死,又要处理这么多的事务,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沉重的黑棺缓缓地放入了深深的墓坑之中,许乐眯着眼睛看着棺木,那双目光似乎透过了厚实的棺盖,看到了那位令人尊敬,脸上满是老年斑,最后陪着自己抽了一根香烟的老教授。

在这一刻,许乐的心更加的宁静平静,虽然直至此时,他依然不知道应该怎样保住沈老教授的智慧,在死后不被那些无耻的学术权威们抢走,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去做,不然他无法面对墓坑中的老人,墓坑旁的自己。

当沈老教授知道许乐在进行电子喷流器的修正设计,并且取得了很大的进展时,便曾经提醒过他相关的风险,然而老教授自己大概也没想到,他比医生预料的走的更快,竟没有办法替许乐保驾护航到新一代机甲的成功诞生。

许乐收回目光,带着些微审视的目光扫了一遍暮坑旁,或真心,或伪装出来哀戚之色的人们。他伞下的沈教授不会注意这些,他却必须注意,三大军事学院都派来了代表,尤其是第一军事学院的院长亲自到场。

然而果壳机动公司董事会,却只派出了一位名誉董事。更令许乐微感寒冷的是,沈老教授的葬礼,联邦科学院居然只派来了一名办公室主任做为代表,那个秃头的胖子明显只是个小人物,根本体现不出尊重。

看来邹郁说的那些传言果然有根据,沈老教授几十年前愤然离开了联邦科学院,双方的关系一直极为冷淡,这一切或许都和那个莫须有的抄袭事件有关。

将许乐分配到后勤部门的那位主任官员,今天倒表现的格外积极,三大军事学院的大人物不少,他扮演着悲哀,似乎这些年里,他为沈老教授做了无数的事情。

依然没有洒土,那名主任时不时地向山脚下望一眼,似乎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许乐的眼睛眯了起来,比墓园里其余人更早地看见了三辆黑色汽车,正沿着山路,向着此地驶来,不知道车里坐着的人是谁。

黑色汽车停在了墓园的门口,似乎是为了表示尊敬,没有直接开过来。几名政斧官员模样的人,拱卫着中间两名中年人,向着这边走来,墓坑旁的人群微微一乱之后,闪开了一条道路。

这两个中年人的身份值得场间所有人等待。

总统阁下的科学顾问与伞下的沈教授亲切握手后,站在墓坑旁,十分沉重而怀念地对众人宣读了总统先生的亲笔信,高度赞扬了沈老教授很多年以前,为联邦的机甲研制所挥的重要作用……

许乐眯着眼睛,看着细雨中所有人的表情,他知道所谓葬礼不过是另一种交际的方式,可是想着墓坑中正在被淋雨的老教授遗体,他总希望这种交际能快一些结束。

总统阁下的科学顾问,自然是场间身份最尊贵的人物,但许乐并没有注意他,只是用余光打量着总统科学顾问身旁那名高级军官,那名今天没有穿军服的高级军官。

那人约摸五十岁年龄左右,色花白,面容沉重而坚毅,双眼平静有力,虽然穿着便服,但依然透露着一股军人特有的气息。

国防部副部长邹应星,技术官僚出身,从总装备基地开始得到晋升,由后勤部副主任连升两级,出任国防部副部长。据都内部的消息,如果帕布尔议员成功当选总统的话,此人毫无疑问是国防部部长的唯一人选。

邹副部长这辈子都与联邦军方的装备打交道,与三大军事学院和果壳机动公司为代表的学术界的关系,自然无比密切,今天沈老教授葬礼,联邦军方肯定要派出一位份量极重的代表人物,他的出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许乐用余光瞥着邹副部长,想到先前这位副部长与沈教授握手时,也曾经用余光打量过自己,心情便变得有些怪异起来。对方肯定已经知晓了自己是谁,而邹郁腹中的孩子……

他曾经推测过很多次,与邹郁父亲见面的场景,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在一场葬礼上。

……

……

宣读完总统先生的亲笔信,那位科学顾问先生,又与沈教授轻声交谈了几句,表达了一下私人的慰问,这才摘下胸口的白花,轻轻地放入墓坑之中。

有了开始,便有结束,参加葬礼的人们,纷纷将自己胸前的白花扔进墓坑之中。黑色棺木之上,似乎飘着一层白雪。

科学顾问先生有事先行离开,葬礼渐渐步入尾声,代表联邦军方的邹副部长却没有走,他与第一军事学院的院长,在墓园某处轻声交谈着什么。

许乐撑着雨伞,陪着沈教授不停地对那些人们回礼,忽然间,他握着雨伞的手紧了紧,缓缓转过头去。

只见墓园某处,树下只有邹副部长一人,对方正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冷冽之中,带着一丝审视。

许乐双眼微眯,没有不礼貌地与这位大人物对视,而是低下头去,在沈教授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将伞交到了他的手上,这才顶着细雨,向着树下走去。

刚刚送走总统科学顾问的那位研究所主任,正准备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去与邹副部长亲近亲近,却忽然看到那个在他心中印象极为恶劣的年轻助理人员,向着邹副部长走过去,一时间不由停住了脚步,心中生起了无穷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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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