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夏浔,黄真就咧开大嘴笑起来,把手一拱,长揖道:“国公爷,您可到了,想死老黄了!”

夏浔看见他这身打扮,不禁笑道:“老黄,怎么这副模样?好歹也是都察院佥都御使了,此地裘衣又不甚贵,难道你还买不起么,要不我送你一件?”

黄真现在算是夏浔的嫡系了,见了他可不见外。他摘下狗皮帽子,一边拍打着帽子上边的雪花,一边对夏浔笑道:“国公爷,要说暖和,这玩意儿穿着比裘衣还暖和呢。再者说,皇上下了旨意,不得坐在公馆里面,召见几个诸生百姓,问问地方风情就敷衍了事,必须得走到田间地头,察访民间实情,穿了裘衣可不方便。不过呢……,谢国公爷的赏,老黄不穿,回去供起来,当传家宝!”

夏浔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得,我这是自找的,行行行,回头送你件裘衣,哈哈哈,坐吧坐吧,茶正热着,别客气,自己倒!”

说着,也在座位上坐下来,笑容微微一敛,问道:“你在西凉察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此间情形如何?”

※※※※※※※※※※※※※※※※※※※※※※※※※※※※夏浔离开喜宴时,酒宴还没有完全结束,当他与黄真捧茶叙谈的时候,许多客人才从西宁侯府6续离开。

其中两位客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聊着。

其中一个四旬上下,高鼻凹目,高大魁梧,脸膛黑红亮,轮廓分明犹如刀削,编盘辫,身着藏袍。这个藏人叫盛隆,住在念青唐古拉山——横断山以北的藏北草原上,属于安多藏人。安多一带是万里无垠的广阔草原,以出良马闻名。

盛隆是那里的一个土司,管治着一片广袤的草原,他还经商,宋晟的甘凉精骑,有许多良种骏马就是从他那儿买来的,他经营的当然不仅仅是骏马,不过这是他的主要生意。甘凉精骑是他最大的战马买家,西宁侯家办喜事,他岂能不来?自从得着信儿,他就带了厚礼,赶来张掖了。

另一个年轻一些,二十六七岁年纪,比起旁边身材高大的盛隆显得苗条一些,只是一袭右衽斜襟、高领长袖的蒙古皮袍套在身上,登时就显得臃肿了。他的脚上穿着一双羊毛毡靴,这种靴子最适合在冰天雪地里行走或骑马,可御严寒。

他的皮帽子还没扣到头上,头上还戴了一顶白色无沿小帽,一看就是个回回。

回回可不仅仅是指回族人,信奉清真教的人都可以此泛指。这个人就是一个蒙古人,本名叫满都拉图,翻译成汉语的意思就是兴隆,因为打从他老爹那辈儿就是经商的,希望家里财源广进。他住在沙洲,也就是敦煌,因为母亲是汉人,又常与汉人经商做买卖,所以以母姓又取了个汉名叫嬴战,因为这名字叫着简单,现在旁人都叫他嬴战而不呼其满都拉图。

嬴战的生意做得杂,什么赚钱他做什么。他从西域往关中贩卖珠宝、香料,再从关中购买陶瓷茶叶贩往西域,这一路关隘,常与西凉守军打交道,关系处得好,通关的费用就低,如果没有人脉关系,辛辛苦苦赚的钱,倒有六成利润得落到他人手中,因此,嬴战极其重视与西凉诸卫守将的关系。西宁侯家办喜事,他是一定要来的。

盛隆和嬴战是好朋友,同时也是生意上的伙伴,既在西宁侯府碰上了,自然得一块儿走,再寻一家酒馆去喝个痛快。

嬴战对盛隆兴冲冲地道:“大哥,我那娘子,刚又给我生了个儿子,嘿嘿,小弟现在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我琢磨着,过两年再要个丫头。”

盛隆听了,比较严肃的脸庞上不禁也露出了笑意:“恭喜,恭喜,呃……,老弟啊。”

“嗯?”

“辅国公此番到西北,可是带了三万精兵来的,他可不是光为了送公主成亲,听说贴木儿汗要打过来了,大明也向这边不断增兵呢,我看双方怕是要大打出手。你家在沙洲,贴木儿的兵一旦破了哈密,就奔沙洲去了,你偌大的家业……,你看要不要到大哥这儿避避锋芒?”

嬴战道:“嗯,我家在别失八里那边也有不少生意,早就听说这事儿了,打仗,是个麻烦。不过嘛……”

嬴战满不在乎地道:“我是蒙古人,又是信奉真主的,贴木儿汗就算真打过来了,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盛隆劝道:“兄弟,战乱之中,你以为贴木儿汗能注意到你么?大军数十万,手下的兵士万一见财起意,可不见得在乎你是不是蒙古人、是不是真主的信徒,没准儿就……,你家是西域大豪,生意众多,战祸一起,必受损伤。我估摸着,他们就算打起来,我那唐古拉山下的牧场也不会受牵连,你不如先把家小和一部分产业挪过来,以防不测啊!”

嬴战乜了他一眼,怀疑地道:“老哥,你倒底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贼心不死,还在打我岳母的主意吧?”

盛隆老脸一红,讪讪地道:“你看你说到哪儿去了,我这不是为你打算么。雪莲她……”

嬴战瞪眼道:“嗳!大哥,她是我岳母,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直呼其名呢?”

盛隆恼羞成怒道:“咱们各论各的成不成?你小子,当初要不是我贩马去沙洲,半道从马匪手里救下她母女俩的姓命,你能娶着妙弋那样水灵俊俏的女人?你可不要过河拆桥啊!”

嬴战哼哼地道:“我岳母要是愿意嫁你,我才不管呢。告诉你,我岳母现在信佛呢,家里修了佛堂,曰曰吃斋念佛,比那出了家的僧人都虔诚,就差没剃头了,我劝你呀,不要再痴心妄想了!这朵雪莲花,你土司大人摘不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