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匹夫面无表情,花白的眉毛像青年时的他后背一般笔直,没有思索太长的时间,沉声回答道:“不会,而且这些年来我也没有后悔过。”

“你我都很清楚,他是帝国大师范,那个恶毒的种子计划便出自他的天才大脑,早在开战之初,他便能悄无声息横渡星河来到联邦,悄悄地布下那么多后手,面对着这样深谋远虑的帝国强者,如果让他活下来,我不知道联邦会面临怎样可怕的局面。”

“噢噢噢!”封余夸张的嘲笑道:“你还是坚持他来到费城教我们是阴谋,老头子,我真的很想劝你,如果你还能活下来,最好多去旅旅游,感受一下施行者的心意,当然很可惜,你好像活不下来了。”

李匹夫平静望着他:“和几十年前那场争吵一样,到最后你还是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老师他会搞出一个种子计划,如果他真如你所说只是一个爱好和平的旅行者。”

“几十年之后,我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

封余缓缓向床边走了几步,平静说道:“在我看来,老师的种子计划在最开始的时候,是试图让帝国和联邦逐渐融合而做的努力。”

李匹夫的眉头皱了起来。

“一个被联邦人抚养长大,什么东西都从小耳濡目染的帝国皇族,又怎么会愿意对联邦动战争?有什么比这样的人,更适合推动宇宙两头之间的和平相处,甚至是慢慢的靠近学习,直至无数年后的融合?”

“麦德林。”

“那是战争已经开始,而老师推动种子计划的时候,战争还没有开始。”

长时间的安静,李匹夫疲惫地说道:“这只是你的倒推,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席勒的八部曲里曾经说过一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年的联邦民众并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帝国人出现在晚蝎星云的那边,老师,他终究是异族人,没有道理对联邦投注这么长远的爱,至少不应该比帝国更多。”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你也坐过那艘飞船,你为什么还是要死硬地相信……老师和他的花氏家族,就真的是帝国人呢?”

封余静静望着床头的兄长,略有风霜之色的脸上没有嘲弄没有不屑,平静异常,说道:“你这一生,总是想的太多,所以你老的太快。”

“你重复了很多次。”李匹夫剧烈地咳嗽起来,然后望着近在咫尺的弟弟,面无表情说道:“我确实老的快,所以也死的快,这下你满足了吧?”

封余沉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道:“谢谢你照顾我女儿。”

“我认为那是我女儿。”

封余有些生硬或者说极不适应地伸出右手,拍了拍老人的肩头,说道:“好,我不和要死的人争。”

“不谢。”

李匹夫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走好。”

封余停顿片刻后说道,然后向门外走去。

“不送。”

老人有些厌憎地挥了挥手,像在赶苍蝇,然后他听到了金属叮当金属叮当金属叮当响,像风铃一样在安静的费城夜里响起。

艰难地睁开双眼,望着空空荡荡的真正阴暗,李匹夫扯动松驰的唇角,很简单地笑了笑,心想这小子屁股上还是习惯挂一大串金属工具,原来撞着还是这么清脆的响,真他妈的像是催命的丧钟。

当联邦最尖端的那个医疗小组,现所有监控设备失效,慌乱地赶到病房,打开照明,试图寻找真实原因时,天已经快要亮了。

没有人知道这一对传奇的兄弟,已经在深夜里见过面,自然也就没有人能够想到,以封余的能力,在军神李匹夫的刻意配合下,要暂时阻止外界的窥视,是何等样轻松的事情。

但看着床头下颌处渐渐腊黄,眼眶深陷的军神,看着医学数据捕捉仪上令人心恸的曲线变化,所有人都知道,老爷子快要不行了。

李在道将军这几个月一直留在费城,没有就任联邦参谋联席会议主席,甚至没有走出这片庄园一步,在第一时间内,他来到了父亲的床边,紧紧地握住了父亲苍老的手。

李匹夫艰难睁开双眼,看着表情依然平静的儿子,放心地释放出最后的笑容,同时用力握住了儿子的手。

老爷子越握越紧,呼吸越来越急促。

然后松开,停止。

……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