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汤匙掉在碗里,咣当一声响,姜九笙募地怔忪,盯着时瑾,目不转睛。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发白,小心地问:“生气了吗?”

姜九笙摇了摇头:“没有。”

她只是讶异,秦家那样的狼窝,怎么能养出时瑾这样子的贵族,她兄长程会不止一次说过,秦家的人,连血都是冷的,是天生的狩猎者。

她不禁想起了时瑾打架时的模样,确实,与平时温尔雅的他大相径庭。

沉默了片刻,时瑾将杯中的半杯红酒吞下,缓缓语速:“我母亲是被秦行强占的,她是个很普通的人,只是生得过于漂亮了。”

这是姜九笙第一次听时瑾说他的家事,像在说他人的事,无波无澜,眼眸深处只有一片浓重的墨色。

像千帆过尽,磨平了棱角。

“八岁的时候我被接回了秦家,母亲带着我逃跑的时候出了意外。”时瑾停顿了一下,“她去世的时候还很年轻,才只有二十六岁。”

三言两语,他说得很简单,语气里甚至没有起伏。

姜九笙张张嘴,想安慰,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没办法设身处地,她想象不出来,一个八岁的孩子,没有母亲的庇佑,要如何生存,要怎么隐忍,要吃多少苦头才能在秦家那样的龙潭虎穴里守自己的一隅之地。

宇说过,秦家原本不止十一个孩子,而是十四个,另外三个都没有活过成年,事情原委,宇总结得很简单,只有四个字,弱肉强食。

原来,时瑾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在腥风血雨里,长成了如今让她欢喜的样子。

姜九笙始终不说话,端了一杯红酒,听时瑾停停歇歇地说着。

“我在秦家待了十年,从八岁到十八岁,学了格斗,学了礼仪,学了所有秦家人该会的东西。”

他把她手里的酒杯接了过去,晃了晃,饮下:“十八岁后,就离开了那里。”

“为什么离开?”她好奇他所有的事情,想刨根究底,又战战兢兢,怕触碰到不该碰的东西。

时瑾似乎看出了她的小心,将杯中剩下的小半杯酒递给了她。

姜九笙一口喝下去,尽量平静。

时瑾这才回了她的问题:“人一般久留于一个地方,要么因为习惯,要么因为牵绊。”他敛了敛眸,遮住眼底的情绪,低声地说,“那个黑吃黑的地方,没有任何让我留恋的东西。”

姜九笙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时瑾不说,她也不再问,只是越发担心:“你走了他们会善罢甘休吗?刚才那个秦家老二跟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

时瑾打断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安抚她:“别担心,秦家人忙着争权夺势,顾不上我。”

姜九笙松了一口气。

“笙笙。”时瑾看着她问,“你会介意吗?”

秦家是什么样的家庭,姜九笙自然也听说过,毫不夸张地说,秦家的男人,十个里有九个沾过血的,不是别人的,就是自己的。

可若是时瑾……

姜九笙没有犹豫:“我不介意。”她说得理所当然,“你只是时瑾,是个医生。”

何况,介意有什么用,姜九笙想,就算时瑾是个贩夫走卒,或者穷凶恶极之人,她可能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简而言之,一句话,鬼迷了心窍。

时瑾大概是喜欢她的回答的,眼里盈了笑。

“时瑾。”姜九笙问,“你是随母姓吗?”

时瑾点头:“嗯,我母亲叫时秋,是个胆小却很善良的女人。”说起他母亲时,时瑾眼里很温和,很柔软。

姜九笙心头也软得不像话,支着下巴看时瑾:“你一定很像她。”

时瑾否认了:“我不胆小。”

当然,更不会善良。

“我是说长相。”姜九笙莞尔,“你不是说你母亲生得过分漂亮吗?”

时瑾也是如此,过分漂亮。

他不置可否,说:“我不太记得她的样貌了,只是听人说,我长得很像她。”

姜九笙听着心疼,把碗里的肉都夹给他吃。

时瑾笑,眼里融有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