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瑾还牵着她的手,没松开,眼里酝着一片墨色,深不见底。

“那个女人说得都是对的,我阴险狡诈报复心强,你和徐家人都是光明磊落的人,信的是法律,我不一样。”他声音沉得一塌糊涂,眼里全是兢兢战战,一字一顿地向她坦白,重申,“笙笙,我不一样。”

徐蓁蓁的话,十有八九,全是事实。

他认了,手心淌着汗,攥着姜九笙的手,越握越紧,语速很快,沉而干脆:“我只信我自己的手段,我只信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她抢了你的东西,你们可以大度,我不行,我就是个小人,在我这没有底线和道德,千方百计,能报复就行,我表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却一直想着怎么弄死她。她说得没错,我心狠手辣,她动你一厘,我就要她还一丈,那个折磨他的人是我安排,我就是要她生不如死,我就是要她把欠你的都还了。”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语气像孤注一掷似的,小心翼翼着,也不管不顾着。

与其由别人来说,他宁愿亲口承认,剖开心脏,让她看一看他心口那只野兽,它近乎病态的报复欲,它残暴又肮脏,有强烈侵略性的毁灭欲。

姜九笙沉默着,四目相对,她眼里还是安安静静的,映出来他的影子也是温温柔柔的,只是问:“那个折磨她的人,强迫她了吗?”

时瑾微微一愣后,回答:“没有。”

她大概弄清前因后果了,报复是报复,可攻的还是心计。

“我的理解跟你不一样。”她心平气和地看着时瑾,“你只是给了她最坏的选择,却没有替她做决定,自甘堕落不是她自己选的吗?”

他没有捏造人性的弱点,只是利用了。

时瑾目色深沉,垂着眼,长睫下落了一层暗影:“折磨她,是我授意。”

他千方百计,挖了万丈深渊,等人自己跳。攻心攻计,他都不可否认,就是阴险狡诈心狠手辣,这是事实。

说了这么多,他忌惮的,也无非就是一个她。

姜九笙伸手,绕过他的腰环住:“时瑾,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踮了踮脚,目光缠着他的,她声音很轻,带着安抚,“你是很坏,可你所有的手段都是用来护着我的,你所有的阴险狡诈,也都是用来对付比你更坏的人,我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你是怎样的人,因为这世上最了解的你的人,是我。”她懂时瑾,不用猜忌,他的眼睛她能一眼看到他心里。

睫翼颤了颤,像雨后小心翼翼的蝶,一点一点地抬起来,目光渐亮,而后,灼灼光华,时瑾笑了,用力抱住了她。

三言两语,她能让他死一回,再死里逃生一回。

“笙笙。”

“嗯。”

他在她脸上胡乱地亲,满足又得意:“你怎么这么好。”

姜九笙抬头,看着他问,眼里带笑:“那你听不听我的话?”

他斩钉截铁答得快:“听。”

“快去洗漱,把衣服都换了。”

“好。”

外科医生经常会沾到一身血污,是以,医院有专门的盥洗消毒室,时瑾去后,姜九笙在办公室里等他。

坐了一会儿,她拨了姜锦禹的电话。

他应该是在上课,声音压得很低:“姐。”

“锦禹,徐蓁蓁和她奶奶的通话了录音还在不在?”为了引姜强出来,锦禹之前截了徐蓁蓁的手机,窃听到了她与周氏的通话。

“删了。”姜锦禹又说,“可以恢复。”

对话的内容姜九笙听过,有谈到徐蓁蓁怂恿其父姜民海杀人灭口的前因后果,这件事警方已经介入了,姜九笙本来不想再过多插手,也没有确凿且合法的证据,可徐蓁蓁还是学不会安分守己,她便做一回坏人,教教她恶有恶报。

姜九笙略作思考:“能黑警局的内网吗?”

姜锦禹也不问缘由:“能,一个小时就行。”

“你先恢复录音,然后等我电话。”

“好。”

挂了电话后,姜九笙沉吟了良久,又拨了徐平征的号码,响了一声便通了,那头徐平征连喊了她两声,语气雀跃,心情很好。

这还是姜九笙认回徐家后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在忙吗?”姜九笙问,语气不算亲昵。

虽然血浓于水,可到底才刚相认,急不来。

“不忙不忙。”徐平征将声调缓了又缓,语气关切,“怎么了,笙笙?”

姜九笙喊了一声:“爸。”

徐平征一愣,然后激动地应了:“诶。”

停顿了片刻。

“如果我用不正当的手段让徐蓁蓁去吃牢饭,你会反对吗?”徐平征到底养了徐蓁蓁九年,姜九笙觉得至少要知会一声。

另外,徐家处事素来正派磊落,她不好全然枉顾。

徐平征没有犹豫,简明扼要地表了态:“她罪有应得。”

徐家人心善,但不好欺。

徐家处事坦荡,却不糊涂愚昧。

“笙笙,这世上,没有绝对的黑与白,我相信你的判断力,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徐平征说,“就是别忘了,你身后还有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