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砲阵地两侧,各延伸着数座土山,其上竖起的木栅后,则都立着或半跪着义宁军的步军弓弩手。

而在七梢砲后方阵地里,则立着两个攻城大阵,前阵全是羌骑义从们,后阵才是义宁军的步卒,皆持刀牌、平陇长刀、镗钯。

而南北方向,则是高崇、吴献甫和范希朝的攻城别队兵马。

不久高岳走出帐幕,观望着雄浑的攻城队伍会儿,然后又远望了会儿方渠北面若隐若现的故长城遗址,和那漠漠无边的黄土白草,对身边的都知兵马使高固发问:“都部署好了?”

高固和其他军将肃然而立,说都部署完毕。

高岳便若有所思,一一说到:“明怀义、米原领定武军骑军第一营、第二营,扼守乌仑山路,阻绝方渠城北遁路线;

朱博、沙通领定武骑军第三营,游走在曲子垰一带,配合范希朝的两千邠宁兵,阻绝方渠城南逃路线;

飞山五营苏浦部,及羌骑义从野龙十姓,共两千五百人,分拽五座七梢砲,自东击方渠城谯楼和城门;

杀牛、白马、树黟三族的义从羌兵在前,义宁军跳荡、刀牌五个营四十五个幢队及论惟明三千庆州兵居后,包打先登方渠城;

义宁军其余五个营的战队、驻队,立在土山上,以神雷火箭、弩箭压制方渠城墙;

吴献甫三千邠宁兵自城南强攻,高崇三千神策决胜军兵自城北强攻;

此外,徐泗的骡子军左右营,为本尹的余奇队伍,不动。”

把这些部属都口述完毕后,高岳转过身来,让帐下的传令司虞侯李宪复述遍。

李宪不敢怠慢,急忙当着众将和义从酋帅,重新把高岳的部署申明一遍。

至于徐泗再度低头,原来骡子兵这次作战,担当的还是余奇队伍(主帅的总预备队),依然不是先锋!

还没等他埋怨完,高岳就再度说到:“攻城时,先抛射巨石,而后射火箭,最后羌兵先附城墙搭设云梯,义宁、庆州兵再跟上。好,开始!”

随着这声指令,帐幕前的高阜边沿处,一排定武军小校们,鼓起腮帮,将搭起来的巨大号角,对着日光和烟雾下的方渠城,呜呜呜吹响起来。

方渠城的城头处,野利、大虫两族的精壮们,都伏在坐在女墙后,把弓耳上挂上了弦,有的则仅仅抓住块磨尖的石头,他们的嘴唇全部都龟裂开来,眼睛里冒着死斗而又恐怖的光芒,这阵阵传来的号角声,和城东旷野上密集列好阵势的唐兵们,无不在告诉他们:方渠城的最后时刻到了。

整座周回不过六里的城池,却聚集了近四万男女,这使得罗城和羊马墙下,到处都是惊恐不安的人群,还没正式开战,就有成群成群的人,举着双手,往唐军营砦里走动,他们要的是降伏和苟存下来,他们再也忍受不了断水绝粮的折磨了。

“拽!”随着定放手的呼喊,和令旗的挥动,高大无匹的七梢砲砲架之下,拽索手们足有四五百人之多,他们仰起脸,看到砲头的横轴处满是刺目的阳光,几乎无法开眼,无数的绳索一头系在其上,另外头拉在自己手里,每五十人一根绳索,随着“拽”的号令,呜呜泱泱,全都齐声呐喊起来,大伙儿的步伐全都向西侧集体迈动起来,带着团团烟土,狠命地拉动那根粗硕的绳索——巨大如怪兽般的鸣叫声中,十根这样的绳索急速拉动,猛地牵动砲架横轴的翻动,高高的摆臂也被拉起,忽地伸向了苍空,而后它顶端豆粒大小的皮兜晃了下,那沉重的石丸,就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刺溜溜地直升入高空中,化为不断旋转的一个黑点。

同时,五颗“黑点”一道升空,在划过层次不同的弧度轨迹下,砸入到方渠城的谯楼、马面墙上。

炸雷般的声音冲起,整座方渠城的东门处,被砸出巨大的烟柱,谯楼几乎瞬间被劈成三截,屋檐、窗牖、梁柱轰然坍塌、破碎、翻滚,里面藏身的野利和大虫族人,因站位非常密集,许多人的生命当即就被残忍吞噬了。其他的人只能躲在女墙后,徒劳地爬动着......

七梢砲的摆臂,此后上上下下,不断将巨大石丸猛射到方渠城内外,一颗石丸翻滚着,斜着将谯楼边侧三十步外的女墙,斜着完全削去三四尺,连带在其上站着的十多名党项,无不成为血肉齑粉,全都糊在那石丸上,直跃入到城内墙下棚子里躲避的党项妇孺顶上,落在密集的人头间,翻滚着碾碎了十多步长的草棚,碎肢、脑浆和污血铺散得到处都是。

半个时辰后,方渠城的几处城门被打开,人们哀叫着争相逃出,有的在长堑木栅前被刺死射杀,有的则跑到马岭河处投水。

无数烧的火箭,从围城的土山上脱离弓弦,升起,又璀璨无比地坠下,方渠城东墙的楼宇、女墙和棚子各处都开始窜出火光,接着连成一片,熊熊烧起来,但城中却根本无水救火,很多浑身烧着的党项,惨叫着从墙上自己跳下,摔得粉身碎骨。

不久呐喊声里,七梢砲停止了射击,沉默地对着已残缺不整的方渠城墙。

可暗藏着的虎踞砲却喷出烟火,咚咚咚几发炮弹打了出去,更多起到的是威慑效果,以此为信号——杀牛、白马两族的羌人义从们,前后相继,抬着单根大木做成的云梯,举着弓箭,潮水般向方渠城奔来,夹杂其间的,是穿着三层棉衣、手持“突火管”的定武军砲手们,他们抵达到方渠城兵设置的栅栏鹿角前,就将火销插入到长长的管中,引爆内里的神雷火药,夺目的焰火顿时飞刺丈余,将身前的所有瞬间焚烧殆尽。

一根根单头巨木竖起,接着羌兵义从们用绳索反着牵拉,很快使其分别砸到了城垛上,其两侧错落插着可以踏上去的枝桠,呼喊声里杀牛。白马族羌兵们挥舞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冒着箭雨和投石攀缘上去,去和同种的野利、大虫族们,拥堵翻滚在城墙后,血腥厮杀着。

攻城后阵的唐兵们,则好整以暇,列着齐整的队伍,迈过被填平的城壕,踏过被烧毁的木栅缺口,开始齐集在城头下,还拥着三辆庞大的井栏攻城车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