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扩感到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耶律淳到底要搞什么仪式?

正在马扩思量之时,只见两个身穿窄袖长袍脚蹬长筒皮靴的契丹少女举着两幅画轴从大厅侧门走了进来。

来到香案前,两个契丹少女面朝马扩,表情肃穆,然后慢慢将画轴展开。

马扩定睛一看,诧异莫名,原来那是宋真宗和宋仁宗皇帝的画像。

马扩赶紧上前,然后从香案上拈起三支香,跪在拜褥上朝拜。

马扩礼毕,那两个契丹少女默默地将画像卷起来,然后缓缓地走了出去。

马扩明白,耶律淳这是在告诉他,辽国很敬重大宋的这两位皇帝。

不久,从侧门缓缓走进来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他一脸庄严地对马扩说:“鄙人乃陛下的译者。陛下龙体欠安,不能接见使者,还请使者见谅。有几句话,陛下令我说给使者听……陛下说,两朝讲好,百年有余,忽而宋朝逾盟,以兵临境,曾不畏天乎?自古违誓,国祚不长。”

马扩先施一礼,然后才道:“两朝和好百年,万民有幸。可是,辽主尚在,九大王为何擅自登基为帝?为何将辽主废为湘阴王?我朝皇帝与辽主有兄弟情谊,难道不能兴兵问询一下吗?”

译者默然不语,小步退出。

不一会儿,译者捧着几份又回到大厅,然后对马扩说:“这是贵朝真宗、仁宗皇帝与我朝昭圣皇帝誓,陛下令我念给使者听。”

马扩一愣,没想到耶律淳会出这一招。

宋真宗在景德元年与辽国在澶州签订了这个和平盟约,从那以后,宋国开始用岁币换取北方边境的和平。

对于这份盟约,宋朝一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一种认为,这是宋人的屈辱,靠年年纳贡才换取到了和平。

另一种则认为,用这么小的代价,换取北方边境的和平,是大善。

虽然军人出身的马扩,更倾向于前者,但他也不否认后者。

译者读完誓,见马扩似乎沉浸在其中,悄然退去。

不多时,萧夔从侧门走进来,说:“听完誓,马宣赞作何感想?你朝君臣忍心违约吗?”

马扩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女真人陈兵于关外,燕京危在旦夕,我军临边,目的并不是与你们开战,而是欲救燕地百姓于水火。”

萧夔道:“马宣赞的好口才,萧某领教了……陛下龙体欠安,不能亲自接见你,我朝将派秘郎王介儒与你同去雄州,面见童宣抚商量两家和平共处事宜。”

马扩心中一动,心道:“看来耶律淳已有称蕃之意了。”

马扩本想再打探一下耶律淳的病情如何,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他想:“已经让耶律淳动了称藩的念头,任务基本已经完成,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可是,当马扩回到净垢寺之后,竟又被软禁了起来。

马扩感到很奇怪,他想:“萧夔不是说派一个秘郎与我一同去雄州吗?怎么不见人来?莫非是出什么事了?”

由于与外界的联系已经被切断,马扩只能靠猜测来判断形势。

马扩猜测,有可能是两军已经交战,否则,以之前的形势,辽人应该不会再将他软禁。

果然不出马扩所料。

傍晚,萧夔带着一大帮人呼呼啦啦地来到了净垢寺。

萧夔气势汹汹地质问马扩:“你们宋朝徒夸兵众,没想到天理不顺,人无斗志。昨日,杨可世率军侵入兰沟甸,遭到我军迎头一击,你军损兵折将丢盔卸甲,望尘而逃,要不是念及派你来谈和好,我军早就攻入雄州了。你们宋朝一面遣使,又一面进兵,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到底在作何打算?”

说着,萧夔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和一只鞋,然后怒气冲冲地说:“马宣赞,你可认识这两件东西?你就是不认也没关系,刘宗吉已被我军抓获,他已将你们之间的龌龊全部供述。马宣赞,你恐怕是回不去了!”

马扩心里一紧,但脸色仍然很镇静,他缓缓回答说:“马某这次来燕京,并不同于一般使者,乃是招纳之使者。刘宗吉对我说他要献城,马某岂有不接受之理?再说,我大军初到边界就接到圣旨,不许杀戮一人,这在招降榜中已有写。杨可世将军兵败,想必受招降榜所缚。如果宣抚司申请朝廷降一讨伐扫荡之圣旨,那么,用不了多久,我大宋之精锐就会云集边境,恁地时,恐怕就不是燕京民众之福了。”

萧夔一脸愕然,他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马扩竟然还敢威胁他们!

萧夔说:“宋朝派你来燕京是做死间的吧?没想到你们宋朝竟然弃士大夫之命如草芥。”

所谓死间,是孙子兵法中的五间之一,是指潜入敌营,制造散布传递虚假情报,诱使敌方上当的间谍,因真情一旦败露则必死无疑,故称死间。

马扩哈哈一笑,道:“马某此来,是以一己之命,换取全燕之命。能领悟,则同生;不能领悟,则同死罢了。”

马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进而接着说道:“马某以为,兵家用间最为下策,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或用间以取得成功,或用间以得到失败。你强我弱,或者你我势均力敌,此时,或许可以用间离析,但目前我们两朝,实力对比悬殊,何须用间?贵朝兵力如何?能有我朝十分之一?还是百分之一?要不是考虑到两国相邻,友好多年,我朝早分兵数道,整阵齐入,不知贵朝将何以御之?如此形势之下,我朝何必使人来燕京向你们分析祸福以做死间?这不是有违常识?所以,你刚才所言,简直就是孩童一般的见识!”

萧夔等人被马扩驳斥的哑口无言,满脸窘色,愤愤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