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五已经明白了。

在这个世界,开三窍以上的人才能修炼,引气入体之后,将自然界里的灵气转化为属于自身的灵力,这便是一个人的修为。

肉身里有了灵力,这灵力同样滋养神魂,神魂才能激神识。凡人因为肉身没有灵力,所以神魂才无法激神识。

但她是个例外。她虽是不能修行的肉骨凡胎,却拥有来自异世的灵魂。这灵魂的上一具肉身,是强大的s+级别的精神力者。

精神力、灵力,更像是产生原理不同,表现却非常神似的两种能量。杨五的灵魂,无须这具新转生的肉身修炼,便先天的拥有神识。

那一晚,她在冲昕拥着她的时候便入静了。有过一次经验,第二次入静更快更顺利。所以在昏迷过去之前,便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她有足够的时间站在自己的祖窍里,抬头仰望。

这里是肉身与神魂的连接点,是意识的世界。就如她从前感觉的那样,既可以封闭如卵,也可以无边无垠。

当冲昕的灵力以解毒功法输入到她体内,等同于给这世界输入了能量,给这片黑暗点亮了光。虽然依然昏暗如夜,却终于不再是彻底的漆黑。

杨五抬头仰望,那里如黑幕垂下,但若细看,却能看到黑幕之上……有无数的星子。只是所有的星子都黯淡无光。像是一个漆黑的、黯淡的宇宙。

没有能量的宇宙。

杨五在冲昕的藏室里流连,寻找可能能给出她解释的籍。但那些很多都晦涩难懂,她寻来寻去,找了许多本,也没找到自己想看的内容。

冲昕一直微笑着以神识注视着她。他喜欢看她头披散,站在架前专注阅读的模样。他不许她在别人面前披头散,却喜欢她在他面前这样随意。这是两人间才能有的私密之态,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他看着她,嘴角就噙着笑,直到看到她为了够一本高处的向前倾身,脚尖踢到了架底下的一只小匣子……

年轻的道君忽然一呆。

杨五蹲下身去揉揉脚趾,看到木质的架下面,塞着一只扁扁的匣子。她有点奇怪,伸手把那匣子抠了出来。打开来,里面塞着几本册子。她刚捏住一本想要掀开,视野里就出现了熟悉的青色衣衫的下摆。

“五儿,”冲昕蹲下身,递给她几本,含笑道,“我给你找了几本,你且看看,若有不懂的地方,来问我。”

杨五“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那本,腾出手来接冲昕递过来的那几本。冲昕顺势合上了那匣子,牵着她的手站起来,往外走。

到底是做过母亲,养大过儿子的女人,杨五也含着笑,假装没注意到冲昕已经把那只装着《御女经·七七四十九式》等几本手抄册的匣子不动声色的收进了储物法宝里去……

炼阳峰主终于悄悄的松了口气,决定了他少年时那些枕边读物就放在储物法宝里再不拿出来了。

毕竟,当初他结丹成功,从冲禹师兄的旃云峰搬到了自己的新洞府,整理这藏室的时候,再没想过还会有除了他以外的第二个人可以在这里随意走动。

杨五的冬衣订的很及时,才拿回来没几天,天就骤然冷了起来。她注意到,山上植物分成了两种,一种很快的叶子枯黄掉落,明显进入了过冬的状态,另一种则在寒风中傲然挺立,依然苍翠。

这不太符合她所知道的植物学知识。但想到了在山村时,四季如常,若不是那妖物造成的干旱,其实山里的植物也都是按照季节生成长凋零的。那就只能是这长天宗特别了。毕竟,是仙道宗门。

她还去参观过苏蓉的药田。那个也不受气温的影响,苏蓉在药田里布了保持地温的阵法。

“这还是在丹药司领执役的时候学的,很容易。这个没有别的作用,就是让土地不寒不冻,算是入门级的阵法。……其他的?其他的我又有用不到,学来干什么?当然是没学啦。”

苏蓉一边念叨着,一边使着“春雨诀”,从空气中凝出一小片雨云,飘在头顶高的位置,如丝细雨落下来浇灌她那几片药田。别说,她这药田看着还真是一片欣欣向荣。

“那你都学了些什么?”杨五看着有趣,“你在宗门里也有七八年了吧。”

“八年多了。”苏蓉忙忙碌碌的给每一块药田都布上雨云。她做的多了,已经极为熟练,每一块药田该布多大的雨云,雨量控制到多少,都已经了然于胸。

待都布好了,便掏出一把瓜子给杨五,两个人一起坐在药田旁边磕着瓜子聊天。

“也没学什么,就那几样。”她说,“我可讨厌上月课了,回回都是徐寿非拉着我去的。道君释疑,真人传道什么的,我一般都不去的,听不懂。”

杨五目瞪口呆。

杨五其实在长天宗接触的人不多,统共就那么多。冲禹她不清楚,冲昕白天基本看不见,应该就是在修炼。徐寿就不用说了,勤勤恳恳的,不仅把冲昕交代他的每一件事都完成得圆圆满满,修炼的勤奋程度更是不用说。后来才来的赵三,每天固定的时间打理他们几个人的饭食,其余的时间也都闭门修炼。

她来到长天宗的第一天,就路过过百尺峰的大校场,看到过成百近千的弟子在那里修炼。周霁那时沉迷在剑意中,还无意识的刺伤了她。又如符箓司那些弟子,虽然和这些人修炼的不一样,成日里做各种试验,却也是道法的另一个分支。便是讲习堂的小毛头们,她也见过他们在内门师兄的指导下,一个个像模像样的盘膝打坐,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她一直便以为,这些修仙之人,个个都会如此。谁知道还有苏蓉这样的!

苏蓉看她神色,脸上也不禁一红,辩解道:“我来的时候都八岁了,在我们家小姐身边都待了两年了,什么都会干了。谁知道来到门里,先让我学识字!”

杨五到了这里,现字上有辨识困难,立刻便设法找到地方学习。苏蓉却恰好和她相反。

不识字又怎么了,她从前认识的那些姐姐们,不识字,只有人够伶俐,照样能进上房,能当一等的差。反倒是叫她从头开始识字,让她苦不堪言。但住在监舍的时候,师兄师姐们看得严,不学不行。学得太差的,还要被训斥。她只能硬着头皮学了。

结果到了学引气的时候,她比好几个化课学的好的弟子还更早成功的引气入体。她就益的觉得读不读都无所谓了。

很快她就满了十岁。在宗门里,年满十岁便可以领执役之职,自己赚些灵石了。但,是“可以”,并非必须。这个年龄,还有不少弟子还没引气成功,许多引气成功了的,也还不像年长的弟子那样,需要丹药、法器、符箓或者是有其他的开销。一个月两块灵石,宗门还包吃包住管着衣裳被褥日常用品,足够了。

大多数孩子还是依然住在监舍,留在讲习堂学习。

苏蓉则早早的就领了童子役,从监舍搬了出来,就再没回去上过课。宗门对弟子本就是放养的方式,不过是对童儿们才管束严格一些。但修行主要还是在个人。她离了监舍,不受舍监师姐的管束,谁个还有那闲心追着她叫她学习的。

那两年她领着童子役,干得活比正经执役轻省,又因年纪小嘴巴甜,走到哪里旁人都会照顾一二,过得真是相当轻松。

杨五无语半晌,道:“那你也没法一直这么混下去啊。”

苏蓉把瓜子皮丢在地上,叹了口气道:“是啊,我就松快了那么两年,就觉出不好来了。当初讲习堂练气引气都不如我的人,已经过我了。我就心慌了,上月课也不敢不去了,可去了也是听不懂。讲课的师兄讲些什么,大家都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就我一个一头雾水。后来我就死心了,就这么着吧。爱咋咋。”

这该说是豁达,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