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顿时就大笑了起来,人在皇帝宝座上高坐,俯视着武百官,也俯视着下方的匈奴使臣,胸中竟也生出几分豪气来。

“周德全,取匈奴和,宣读于百官。”

“是。”

周德全比他徒弟孙久要干瘦一些,一张已经布着皱纹的脸却是长长挂着笑意,被宫里人称作是“蜜里刀”。

但在走上去从那小胡子匈奴使臣手中取走和时,却是真心实意。

他带着几分小心地将和卷轴慢慢打开,暗暗清了清嗓子,便站在萧彻的身边,朗声宣读起和来。

“大夏皇帝敬启,匈奴自古居含山关外,地候苦寒,逐水向草而居……”

事涉两国议和之大事,这和自然写得很详细。

只是陆锦惜才听了几句,心里便有些奇怪起来,不由得微微蹙了眉头。

永宁长公主对这匈奴写来的和也并不在意,只看着朝中几个武官包括刘进在内,都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心也就放了下来。

她转身走回来,便瞧见了陆锦惜这般神情。

“你怎么了?”

“不,侄媳没什么事,只是有些意外。”

陆锦惜摇了摇头,只是目光从那宣读和的太监大总管周德全身上扫过,又落到了那匈奴使臣霍尔顿的身上,眼底疑惑不减。

“向来只听说大夏匈奴交战已久,两国风俗大有迥异之处,可约莫是侄媳孤陋寡闻,竟不知匈奴单于对大夏知之甚详。这和,措辞用典,和我大夏的,很有几分相似之处。”

“原来你是奇怪这个。”

永宁长公主笑了一笑,却没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

“匈奴的事情,天高地远,不怪你不知道。这和说是匈奴单于亲自写下,可冒稚今年都有六十多岁了,且穷兵黩武,仅认得字能写罢了。这和,不是他所作。”

“不是?”

陆锦惜顿时意外了。

永宁长公主道:“传闻老单于有五子一女,自其长子伊坤太子死在战场之后,其他几个王子都扶不起来。反倒是他小女儿兰渠公主智慧聪颖,果敢刚毅,且对我大夏汉学颇有些兴趣。具体后来学成什么样不知道,不过看这和,多半是这位公主的手笔吧。”

兰渠公主?

原来如此。

陆锦惜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只道:“这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这名字也是她后来自己改的,匈奴哪里来这般雅致的说法?”

永宁长公主也没当一回事,她更关注的是匈奴那边的形势。

“兄长们都不怎么扶得起来,单这小妮子厉害,匈奴如今议和,也不知是不是与这情况有关了。”

必然是有些关系的。

只不过,即便有种种的外因,可和平才是天下之大势,而战乱终归不会长久。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便是这道理。

陆锦惜是没有永宁长公主那么多的疑问,方才那小小的疑问得到永宁长公主耐心解答之后,便继续安静地听了下去。

很快,那一封来自匈奴的和便宣读完毕。

于是大夏这边也取出了早先就由礼部官员起草出的和,进行了又一轮的宣读,并且也赏赐了大量的金银布匹丝绸,聊表心意。

整个过程中,太和殿前除了那宣读之声,都是一片的安静。

左上首的顾承谦听着,脸色格外地灰败。

周德全每念那和一句,他眼前便会闪过一幅染血的画面,耳边便会响起一声峥嵘的鼓角。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数年征战,粮草调派。将士们领命出征,将鲜血洒在边关冰冻开裂的土地上,染红了添上飘下来的雪,也染红了那飘扬的旌旗。

顾承谦无法不想起薛况。

想起他第一次自年轻的皇帝手中接过虎符时的郑重与肃然,想起他每一次凯旋还朝时注视着将士们时的那隐约染着复杂笑意的眼神,更想起他最后一次出征时,他站在城楼上望见的背影……

披风高扬,铁甲光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