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性子素来轻灵些,这会儿跟在陆锦惜后面,脚步轻快得不行,像是带着一阵小风儿:“还不是夫人您在宫里面长了脸?宫宴才一散,您都还没回来,奴婢们就听说您在宫里是跟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长公主一块儿观礼的,还是在太极殿前面。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荣呢!”

殊荣?

陆锦惜一听,差点没笑出来,心里面却觉得有些讽刺。

这殊荣,还不是她那倒霉的亡夫,拿命在沙场上换来的?而且,她在车驾里听永宁长公主那话,这事情怕还有些内情呢。

“才议和你就这般高兴,不知道的怕还以为你不是将军府的呢。”她音色凉凉的,唇边挂上了一点浅笑,只道,“可长点心吧。”

白鹭可没料到陆锦惜是这反应。

待听了“将军府”三个字,她冷汗立时冒上来一些,马上就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只低声道:“奴婢该死!”

“成了,就是点你两句。”陆锦惜实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说话间已经走入了门里,“既不能哭丧着脸,可也别太高兴,免得叫外人看了说闲话。”

“是。”

白鹭暗暗记在了心底,小声地应了,跟着走了进去。

薛明璃、薛明琅、薛迟,三个孩子都在。

薛廷之也来了。

陆锦惜在外面跟白鹭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听见了,此刻她走进来,便都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孩儿给母亲请安。”

这整齐的。

虽然对着薛廷之这么大个便宜儿子,老有一种不很对劲的感觉,可一看到其他三只乖乖的模样,陆锦惜心里就舒坦了不少了。

问题儿童都走向了正道,可喜可贺。

“都别多礼了,快起来。”

她走过去,一个也没扶,只随便摆了摆手,便坐到了暖炕上。青雀沏了一盏热茶上来,她吹了吹,喝了一口,暖了暖身子,接着才放下。

“我进宫了一趟,你们在家里,可都没捣乱吧?”

“哪儿有?”

某只小霸王第一个表示受到了冤枉,不满地嘟起了嘴,几乎立刻就要从椅子上跳下来跟她理论。

“娘亲就知道我们捣乱,今天我们可都听话得很。是吧,琅姐姐?”

薛明琅今天穿着一身的粉蓝,自打跟自家娘亲讲和之后,就什么事都站在她娘这边。若换了往常,她或许还要附和两声,但现在么……

她十分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我和姐姐当然在家好好的,还描了新的花样呢。你?我们可就不知道了。”

一旁的薛明璃抿着嘴,悄悄笑了起来。

薛迟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剑眉都竖了起来,完全没有想都昔日的盟友现在竟然就连站在自己这边都不愿意了。

好生气!

“可,可我今天的确什么都没做啊!”他委屈得厉害,“我还想着今天也要去上学,后来才知道先生也要进宫,所以才玩了半天……可我也把《论语》抄了两张纸呢!”

今天顾觉非是入宫去了。

想起议和大典开始之前听见的那件事,陆锦惜只觉得,顾觉非的仕途,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此刻听见薛迟又提起顾觉非,她不由道:“我还当你不是特别喜欢这一位先生,跟以前一样,能不上学就不上学呢。怎么,现在想去?”

“想啊。”

薛迟笑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可一双明亮的眼底,却仿佛透着光。

“那天顾先生说过了,议和之事一落定,以后治国就要靠经世致用之学。爹爹打仗是为了黎民百姓,我也要努力,学点有用的东西,好成为跟爹爹一样的大英雄,大将军!”

这也是之前陆锦惜说过的话。

只是……

她没有想到,顾觉非竟然会对这样半大的孩子,说这样一句通透的话:议和之后,可不是要靠经世致用之学吗?穷兵黩武,到底劳民伤财。

唇边挂上一点意味浅淡的笑来,陆锦惜看着薛迟的目光,变得温温然,只给他打气:“你知道就好,这样娘亲也放心了。你顾先生可是当世难得的有识之士,他的本事,你若能学来三分,将来也不用愁了。”

“三分哪里够?”薛迟不肯,“既然要学,我一定要学个十分,甚至十一分,十二分!他们不都说,学生比先生厉害,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说的便是孩儿了!”

十分不够,还要十一分,十二分?

这话可够大的。

陆锦惜莫名就笑了起来,唇边的笑弧荡开,收都收不住,只顺着他的豪言壮语道:“成成成,你就是青出于蓝。不过还是不要学你先生的十分了,但求学个好的十分。”

“那先生难道还有不好的地方吗?”

薛迟没想明白为什么,下意识就这样问道。

这话却一下把陆锦惜问住了。

她当然觉得顾觉非还有不好的地方,或者说奸诈狡猾的地方,所以才会说不让薛迟学他的全部。

可薛迟这话,她要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