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此事已成,你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有丫鬟来上茶,陆锦惜看她将茶盏放下,却也没端。转眸来看时,只见薛廷之沉默地坐在自己对面,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先前你没有任何功名在身,要参加科举,按照规矩要从县试开始,先考个童生。你先前可有接触过科举要考的策论等事?自己又是什么打算?”

“科举经义策论,廷之已经了解过。今年京城这一带,县试还未开始,所以廷之想……”说到这里的时候,薛廷之顿了顿,抬眸看了陆锦惜一眼,才续道,“今年便开始考。”

今年便开始考?

这答案,其实也在陆锦惜意料之中。

她这庶子绝不是什么甘于池中的人,且自身有几分学识在,虽不知道他为什么在阅微馆交了白卷,可那一颗向往功名利禄的心,她却是看得清楚。

“今年便开始考也好,你这年纪去考的也不在少数,并不打眼。算起来,下一届会试,也在三年之后了,到时你正好弱冠之年。成家与立业,若能一并达成,也算不辜负大将军对你一番悉心的栽培了。”

陆锦惜说着,便微微笑了起来。

听见她这话的薛廷之,却越发难受起来。

成家立业……

她就这么想将他赶出这家门吗?

心绪浮动间,竟是不想在这房中多坐上哪怕一刻!

他抿紧了嘴唇,苍白的面容上,浮上一层奇怪的血色。落在旁人眼底,便像是一名普通的少年郎,因长辈提及自己的终身大事,而露出几许羞怯。

可他的眼底,没有半点难为情。

陆锦惜又问:“那读上学呢?你是想单独给你请个先生到府里,还是外面找个学塾,或者上个院?”

大夏各地都有院,只是有的出名,有的不出名。

京城当然也有。

稷下院,算不得很出名,可毕竟天子脚下,也差不到哪里去。里面的先生基本都在一流之列,多是重金聘来,只可惜学生大都是权贵之家出身,朽木难雕。

这里面的情况,陆锦惜有所耳闻,但料想薛廷之也不会不清楚,所以她问得简短,端看薛廷之怎么想。

问完了之后,便注视着他。

薛廷之显然没想到她会直接询问自己的意见,一时微怔。

片刻后才抬首,直视了陆锦惜,然后起身来,重新向她一拜,慢慢道:“廷之,想去读院。”

竟然真的选了院……

这一下,轮到陆锦惜有些看不懂了:“那你想去哪个院?”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廷之无方,且有嫡母在,不敢远游。听闻京中有稷下院,愿择日前往一考。”

声音平静,说来连贯。

简直像是早就在心里面考虑过了无数次。

陆锦惜听得笑起来,也不干涉他任何决定,只道:“既然你已经对自己的将来有了安排,我也就不多置喙什么了。稽下院是没什么好考的,怕是你闭着眼睛都能进去,要紧的也不在这里。这院风气极坏,你去之前,还是好生了解清楚。听说再过十来天就是入学考,届时府里会为你安排好一应事宜,你只管放心去。”

“是。”

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

薛廷之明知她不会反对自己关于此事的任何决定,所以才说出了这番话来;可她真的一个字也不多问的时候,他便觉得心里空落落地难受,只能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样简短的一个字,实在暴露不出什么情绪来。

自打知道薛廷之收用了香芝,陆锦惜丢他的警惕也就下来几分,只当他当初那些异样是“知好色而慕少艾”,是他这个年纪应有的萌动。

如今察觉不出什么来,更不用说他就要去院读,更没什么值得警惕的。

所以,陆锦惜很放松。

她本有意留薛廷之多说两句,尤其是这一次朝堂上的那些风云,以提点着他一些。可眼角余光一晃,已经瞥见了门外青雀的身影。

想是潘全儿已经到外面了。

请季恒当先生这件事,她心里还记挂着呢,略一权衡便对薛廷之道:“我这里还有些许事情需要料理,就不多留你说话了。反正还有几日,待你要去考稷下院的时候,再与你细说算了。你先回去,好生料理下如今的事吧,想来可有一阵好忙。”

“是,那廷之先行告退。”

嫡母发话,薛廷之自然没有反驳的道理,只是心底被什么东西沉沉地压着,实在不很舒服。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出去的时候看了一眼。

那陆锦惜新进提拔的潘全儿就站在院子外面,手中还捧着一册簇新的诗集子。一眼晃过去也看不见著者谁,可平白地,他脑海中就冒出了一个名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