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上的礼免了,但言语上,陆锦惜依旧是恭恭敬敬的,她打量了打量永宁长公主的神色,心里难免疑惑。

“这大晚上的,婶母怎么过来了?”

“这不是听说你醒了吗?”永宁长公主笑了一声,目光闪了闪,“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你也不说好生将养着,还想要出府。顾觉非这一回命大没死,你该听说了,正在鬼手张那边去治着呢。他有自己的门人,更有太师府的人操心着,你去看干什么?”

莫名地,永宁长公主这话给了陆锦惜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

她原本以为……

长公主与顾觉非之间的关系,好像很不错。

可是,关系好的人,有必要为她想去看顾觉非这种事而疑惑吗?

陆锦惜留了个小小的心眼,叹道:“婶母有所不知,此次若不是顾大公子出手相救,只怕我已丧命于那豺狼虎豹之穴。到底是我连累了大公子,前两日昏着还不妨事,如今我醒了,若不前去一看,心中难安。”

听上去,这理由是再合适不过的。

毕竟顾觉非是她救命恩人啊。

可如今外面的流言都传成什么样了?更不用说,永宁长公主还亲眼见过某些非同一般的时刻。

当初她要为陆锦惜挑选新的夫婿,顾觉非在旁边说了什么?

他竟毛遂自荐,问她:我如何?

此人是心机深重,走一步算十步的老谋深算之辈,真论起种种阴谋手段来,怕是朝堂上沉浮多年的顾老太师道都未必能斗得过他!

此次他忽然出现在剿匪之地,还牵扯到匈奴那边的种种事情,实在是蹊跷到了极点。

市井上只知议论他与陆锦惜之间那些事。

可永宁长公主,甚而整个朝堂,都对某些更大的事情产生了怀疑。

可以说,不管是陆锦惜还是顾觉非,此刻的处境都很不利。

而相比起来,她更不愿意看到陆锦惜栽跟头。

所以此时此刻,永宁长公主定定注视了她许久,目光深邃,只半笑着问道:“他顾觉非无缘无故出现在雁翅山,还拿命救了你,这可非同一般。算年岁,你们俩其实也刚刚好。我问你,你老实回答我,对他,你可有那么一点意思?”

这话……

问得可有些直白了。

陆锦惜听得心头一跳,无声地抬眸,注视着永宁长公主,只从她脸上看到了一种平静的认真。

就好像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辈,在亲切的问询。加上她以前的确曾为她挑选过夫婿,真心实意的那种,所以很容易就会让人觉得她此刻说的话也不含半分的虚假。

仿佛她答一个“是”字,接下来她就会为她牵线搭桥。

既不会责斥她红杏出墙,更不会有半分的鄙夷和嫌弃。

可事实上……

陆锦惜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点的不一样。

她不会忘记在宫宴上,永宁长公主偶然间透露的对顾觉非的态度,还有方才她隐约反对她去探望顾觉非的感觉。

这一刻,连陆锦惜自己都没明白自己的想法,竟仅凭着那忽然从脑海中冒出来的一线直觉,鬼使神差答道:“婶母怕是误会了,侄媳对顾大公子,只有对其救命之恩的感激,绝无半点男女私情。”

那是一种平静而坦然的神情。

即便是历经沉浮、看遍人情如永宁长公主者,也无法从这一张虚伪到完美的脸上,窥见半分的破绽。

更不用说,她苍白的面色,孱弱的姿态,实在让人难以狠心怀疑。

想想也是,她与顾觉非之间,哪儿来的那许多的交集?

顾觉非这种人,又怎会仅仅因为她的身份,因为想要娶她以报复薛况在天之灵,就选择以身犯险,舍命救她呢?

多半还是巧合。

或者……

是他顾觉非真与这一场与匈奴有关的事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永宁长公主眨了眨眼,最终还是将心底那隐隐的怀疑压了下去,不动神色地加深了唇边的弧度,温言道:“你倒真是清心寡欲起来了,原本宫还想能为你们撮合撮合。不过既然你没这意思,那便罢了。你想要出府去看他,便出府去看吧,有本宫撑着。只是你这身体,还是要先养好。别顾觉非看了,自己回来却病倒,那可麻烦。”

“侄媳谢婶母成全关照了。”

陆锦惜面上露出几分真诚的感激来,对永宁长公主说的那“撮合”两字,更没有什么惋惜之类的情绪。

她这般,自然是让永宁长公主放了心。

说完了此事之后,她便又拉着陆锦惜闲聊了些别的,也提到了在雁翅山所经历的那些。

一直聊到了亥时二刻,她才起身离开。

在将来的很多个日日夜夜,永宁长公主总是会记起这一个夜晚,也记起昏昏灯火下,陆锦惜那信誓旦旦的一句话。

她到底是不该相信她的。

只可惜,直到大半个月后,金銮殿上,她才陡然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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