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隐居小六年才回到朝堂的顾家大公子顾觉非力排众议,竟然在论战中驳倒了一干反对的大臣。

包括他父亲顾老太师。

科举改制之事,由此推行。

对天下正常的读人来说,改制之事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无非是多了几个人竞争而已;可对那些身有残疾之人而言,却无疑开启了一扇希望的大门。

纵使身有残疾,也可从此路,青云直上!

天下士子,从此开始,才是真正的“天下士子”!

是否出身高门,是否肢体健全,都不再成为衡量一个人的标准。能衡量他们的,只有“才能”二字!

季恒可以拒绝这京城任何一位达官显贵,可又怎么会拒绝将军府呢?

一纸诏令。

他的人生因此回归了正轨,抬头再看青天白日之时,才终于觉得有了点色彩。

人站在这侧门前,即便是两边看守的仆役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空荡荡的袖子,他也半点不在乎。

人在阶上,站得笔直。

通传的人方才已经进去了,这会儿急匆匆的从门里跑了出来,额头上都见了汗。

“季公子,里面请,夫人让您先往中堂,她随后便到。”

是潘全儿。

他才禀过了陆锦惜,得了回复,便急忙忙来引季恒了。

季恒略一欠身,道了声谢:“有劳了。”

“您请。”

潘全儿哪敢受他的礼?忙一躲避过,挂了满脸的笑,一摆手,请他先往里面走。

将军府内,历来简单朴素。

缺少几分香世家的雅致,却自有一股浑然的大气味道。

绕过影壁,穿过前院栽种着青松翠柏的中庭,便到了堂上。丫鬟早已经备好了茶,待潘全儿引人一坐下,便将茶水端了上来。

季恒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当年他连中三元,以江南考场的解元扬名,也受到过诸多达官贵人的邀请,进出过许多奢华的府邸。

所以坐下来之后,他并未四处乱看,连摆在桌上的茶水都没动。

过了约莫半刻,外面便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是陆锦惜来了。

季恒一下抬首起身,一下便看见了一名身着鹅黄春衫的女子。

她头上是温婉的半月髻,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则缀了一串简单的珍珠抹额,白玉似的耳垂上挂着深绿的孔雀翡翠耳坠,竟是光彩而明艳。

清雅是莲出水,芙蓉天然未雕饰。

若非她的确做妇人打扮,季恒或恐以为她是哪家的闺中小姐。

“季公子,久候了。”

带着一点笑意的嗓音,透着一种奇怪的甜暖味道,更不要说这一刻脸上绽开的些许浅笑,竟有一种如水似的温柔婉约。

季恒都怔了一怔,接着才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行礼:“在下季恒,拜见夫人。”

“还请公子不必拘礼,请坐。”

陆锦惜也是头一次见季恒,因时间仓促,只略略打整了一番,好在底子好,又不是出去见什么情郎,所以也不是很要紧。

她请季恒起身,之后才坐到了堂上的主位。

丫鬟将她的茶端了上来。

她端了起来,也请季恒用茶:“今年的新茶还没上,只有去年的信阳毛尖,也不知先生您喜欢什么,所以估摸着江南那一带的口味给您备了。”

“夫人客气了。”

季恒从未接触过陆锦惜,往日只听说大将军夫人陆氏性情懦弱,六年前薛况出事的时候,便常听人说大将军去后,寡妇只怕难熬。

可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不实。

眼前的陆氏,身上未有半点深宅妇人应有的局促,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透着一种从容的味道。

分明进退有度,长袖善舞。

对方对他如此客气,反倒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季恒只有一只手能用。

那茶水端上来是盖着的,他只能先揭了茶盖,放到一旁,再端茶起来喝。

陆锦惜看了一眼,心里面便道了一声“可惜”。看这季恒面上虽有风霜之色,却是模样周正,一表人才,即便缺了一臂,也不影响半分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