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读万卷,敢行万里路,三教九流,民生疾苦,他亦耳闻目睹。”

“过金陵曾为河工事建言献策,解了那一年江上水患。”

“经沧州,又因缘际端过了一窝贪官污吏,抄来的银钱充实了国大半。”

“甚至一路向西北,去了边关,看了天山,更与西域诸族有过往来……”

“这便是‘仁圣’。”

陆锦惜听到这里,已有一种隐隐的头皮发麻之感。

陆九龄的话,却还没完。

“更不用说,当今皇上龙潜府邸时,便与他有伴读之谊。”

“那时他才华便已卓然盖世,皇上虽大他好几岁,却视他亦师亦友。即便是后来登基,对他的态度亦不曾有太大变化。”

“换了旁人来,谁又能一直有这么个不卑不亢的态度?”

“这便是真正的正心持道的‘君子’了。”

才气,仁圣,君子。

真真是白璧无瑕,天衣无缝……

那一瞬间,陆锦惜都险些要被陆九龄这一番盛赞给折服了。

可她脑海中,永宁长公主的话,却十分何时宜地蹦了出来——

“顾觉非的确是不择手段,且性情诡谲,狡诈难测。可对着他爹么,也不一定就能狠心绝情。再说了,京城如今这一盘棋,正正好在点上,他又怎么舍得不回来?”

不择手段,性情诡谲,狡诈难测。

永宁长公主给的评价,对比着陆九龄这“才气”“仁圣”“君子”的评价,真是一个在天上,高不可攀;一个在深渊,恐于细思。

陆锦惜只觉诡异到了极点,那头皮发麻的感觉,不仅没下去,反而又上来一层。

一时,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接陆九龄的话。

幸而,陆九龄也不过就这么感叹几分。

“他才二十三岁,已经做了为父这花甲之年都做不到的事,又岂是池中之物?觉远方丈的手札说,大公子从后山下山。想想,今日去的那些人,只怕都要扑个空了……”

去的那些人。

陆锦惜也走在回廊下,忍不住便向着很远很远那大昭寺的方向看过去……

太师府里,是枝头染嫩绿,新燕啄春泥。

可越过这一片江南园林的景致,头顶便是澄澈净蓝的天空,越到那一片山峦边,便越干净,连白云都看不到几分了。

今日不是上香的日子,可大昭寺的山门前,却似乎比往日还要热闹。

觉远方丈站在台阶上,远远看着下方那热闹的人群,一时倒没忍住,摇头笑了起来:“任是你顾觉非精明一世,聪明绝顶,遇到这样大的阵仗,到底也只有走后山的命啊!”

慧定就立在觉远方丈的身边,才刚送完顾觉非下山。

这会儿瞧着下面,头上也是一片的冷汗。

山门前,尽是大轿小轿,宝马香车。

来的人,有男有女,有身份显赫的,也有打扮寒酸的。一大半是各门各府外面跑差事的、有的头脸的下人,一小半是人雅士、常服官员。

当然,也有几个满肚子坏水儿的谋士。

大昭寺出名,从开国皇帝开始,每年便要来这里祭拜一次。

是以,庆安帝这一朝的诸多皇子,也多有来拜会的时候。

慧定脑子还不差,认得几个人。

刚下了马车的那个老头儿,是大皇子萧旦身边的康治学;

正听着身边人说话的那个鹰钩鼻子,是四皇子萧弘养着的刘十功;

就连屁大点的五皇子萧适,都把留了一把小胡子的鲜于晋给派来了,这会儿正朝着山门里t望……

甚至,他还在人群里瞥见了一身华服的卫二公子卫倨,那个京城里出了名的、一把扶不上墙的烂泥。

……

真的是什么人都来掺上一脚了。

各家的正主们,并不方便做得很明显,所以都派了人来。

有的是为了旧日的交情,有的是为了建立新的关系,进行拉拢,也有的纯是来探听消息,看看动静儿。

慧定看着,心里竟忍不住怜悯了起来。

那一日在雪翠顶木屋内瞧见的场景,还挥之不去:觉非师叔祖那轻描淡写的模样,还有那一封一封投入了火炉,烧得一干二净的拜帖……

人人都把觉非师叔祖当朋友,可觉非师叔祖却好像不把任何人当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