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低头:“是。”又提起另一件事:“对了,老爷,您之前让人查的良妇一事,有眉目了。”

戚清提著:“说。”

“良妇夫家姓柯,在盛京做瓷窑生意,之前因大少爷关系,府中老夫人过寿所用杯盏皆用柯家供应。”

“不过,柯家已经没了。”

戚清咀嚼的动作一顿:“没了?”

“是。”管家垂首道:“今年四月初一,柯家大老爷,良妇丈夫柯乘兴被人发现溺死在万恩寺放生池中,仵作结论是酒醉失足溺水。因他被发现身死时曾有祭拜前朝神像之举,此事没有后续。”

“柯乘兴死后,夫人回了娘家,他母亲病死,柯家再无后人。”

戚清放下竹筷,默然无语。

管家道:“老爷,此事不对,恐有人背后操纵。”

戚玉台无意致使良妇身死,不过一小事。但现在看来,帮忙处理后续的范正廉出事,柯家出事,范正廉临死前还带出戚家流言。

那流言出来得突然,一夜间传得到处都是。戚家处理了狱中范正廉,不是没人猜测太师府杀人灭口。是戚太师上朝之时拖着一把老骨头落泪陈情,直说此举岂不是掩耳盗铃,又实在找不到证据,帝王才将信将疑没再继续追究。

但这并不代表此事就此揭过。

一定有人在背后针对太师府,但此人是谁,背后有何势力,到现在也没蛛丝马迹。

良久,戚清突然开口:“死了的良妇叫什么?”

“回老爷,姓陆。是常武县来的远嫁女。”

那良妇死了许久,一介商户之妻,身份卑贱,连死了都不值得被人记住名字。

戚清道:“你去查查那那良妇家里。”又补充道:“出阁前家中人口,现今近况,娘家还剩些什么人。”

“老爷这是怀疑……”管家目光一动。

“意治闺门,深有礼法,处亲族皆有恩意,内外和睦,家道已成。”

老太师重新提著夹脍,淡淡道:“一家人,难免互相帮衬。”

……

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于霜。

院里窗下的草到了夜里结了一层雪白薄霜,银筝把做了一半的橘灯用篮子收拢,放回了屋里。

陆瞳坐在桌前梳理解开的发辫,只穿了件单薄中衣,中衣做得宽大了,衬得整个人越发瘦弱。

银筝看着心疼,道:“怎么觉得姑娘近来又瘦了?定是这些日子忙累太多,本来就瘦,现在看着就像一阵风都能吹跑。”又自言自语,“明日叫戴三郎给选几根肉多的骨肉炖来吃好了。”

她一向注意陆瞳的衣食起居,陆瞳抬眸,看向镜中人。

镜中女子修项秀颈,乌发如瀑垂在肩后,整张脸不到巴掌大,纤巧得过分,一双幽冷的眸静静凝视着她。

许是在落梅峰的那些年她很少照镜子,如今与镜中人对视,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竟觉出几分陌生。

银筝还在为她的消瘦弱苦恼,在身后道:“平日吃食明明与我们一样……姑娘小时候是不是不爱吃饭,连带着现在也不肯长了?”

小时候不爱吃饭?

陆瞳摇头,“不,我小时候总是吃很多。”

银筝一脸怀疑:“真的?”

“真的。”

镜中淑女望着她,那张秀艳美丽的脸被灯火氤氲得模糊,渐渐模糊成另一张白嫩饱满、充满稚气的圆脸。

是张小姑娘的脸。

小姑娘扎着双鬟髻,双髻两边各缀一只乌金蝶,像只白生生的团子般讨喜。陆瞳笑了笑,镜中小姑娘便也冲她笑起来,笑容有几分狡黠的得意。

陆瞳目光渐远。

她没有说谎。

幼时嘴馋,总是吃很多。离开常武县之前,陆瞳都是个胖丫头。

家中三个孩子,陆柔生得窈窕清丽,陆谦俊秀聪颖,许是老天在前两个陆家孩子的外貌上给足了优待,轮到陆瞳时,便显得潦草了许多。

她贪吃,家中买点果子蜜糖,总是抓得最多,又饿得快,常常饭还没做好,先嚷着饿了。常武县左邻右舍都认识,小时候见她生得圆圆的可爱,街坊常抓花生果脯给她,渐渐的脸蛋越来越满,像只白白汤团。

汤团固然福相,但小时候福相,待长大时,看起来便不那么聪明。尤其是在常武县第一美人姐姐的衬托下。

刘鲲的儿子刘子德与刘子贤背后嘲笑她:“肥猪,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她从旁人嘴里得知此话,一路嚎啕大哭着回家,被下学归家的陆谦撞见,问清来龙去脉后去找刘家兄弟打架。

这架打得很激烈,归家的父亲让陆谦去刘家负荆请罪,还连带着罚陆柔与陆瞳一道抄字帖,陆家的传统一向是一人犯错三人受罚。

陆瞳本就委屈,经此更委屈了,一边骂刘家兄弟一边抄,还不忘赌咒发誓一定要在半年内瘦成姐姐般纤细苗条模样,从今日起每日饭量减半。

结果不到半日便饿了。

夜里饿得两眼冒金星,爹娘都睡熟了后,实在忍不住偷偷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找剩饭,找了一圈没找到,陆柔和陆谦从外面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