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她在裴云暎房问出此事,裴云暎却不肯告知原由。然而今日来到莽明村见到杨家烧毁的房屋,却也没有别的收获。

如此简单之事,三言两语就能说清,何故亲自来跑一趟?

总不能是昨夜她弄坏裴云暎的木塔,这人蓄意报复,才将简单之事变复杂,非要折腾她跑这么一趟。

裴云暎盯着她,笑着开口:“陆大夫这话,怎么像是在怪我多管闲事。”

“裴大人多心。”

“你说过我许多次多心了,倒显得我像个使心用腹的小人。”

陆曈把那句“难道不是”咽回了肚子,只微微地笑道:“绝无此意。”

他便点头,散漫地开口:“怕你不信啊。”

“不信?”

正说着,方才包着头巾的妇人端着一张大木盘托子从里头走出来,边笑边将托子上的热菜一碗碗往桌上放:“两位久等,乡里亲戚,都是些粗茶淡饭,莫要嫌弃。”

确实都是些简单的农家菜,什么猪油煎肉、杨花粥、荞麦烧饼、拌生菜……热气腾腾地盛在红泥碗中,香气扑鼻,还有一篮黄澄澄的新鲜枇杷。

妇人上完菜,道了一声“慢吃”就要离开,被裴云暎叫住。

“大姐,”裴云暎笑道:“我们刚刚去杨翁家看过,被烧得很彻底啊。”

“可不是么,”妇人站定,跟着唏嘘,“好好一家人,什么都没了。”

“杨翁家究竟是怎么起火的,当时怎么没人发现?”

妇人撇了撇嘴,“什么怎么起的,那说起就起了嗼,大家都在茶园干活,发现时已经晚了呀。”

“会不会是有人纵火……”

此话一出,妇人惊了一跳,连连道:“这话不好说的呀,咱们这都是小老百姓,谁要来纵杨翁家的火?公子这话以后也莫要说了,传出去我们也要遭殃!”言罢,像是忌讳什么,捧着那只空木托匆匆出了院子。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裴云暎给陆曈空了的茶碗中斟茶,淡淡开口:“陆大夫看明白了?”

陆曈没说话。

这妇人方才一副热情好客模样,然而裴云暎几句话就吓得落荒而逃,显然对杨家一事噤若寒蝉。

“杨家出事已五年,莽明乡风平浪静。”裴云暎把斟满的茶碗推到陆曈面前,“如果陆大夫想借画眉案对付戚家,现在就可以放弃了。”

陆曈沉默。

且不提戚家那把火已将所有证据烧得一干二净,也不提杨家被灭门绝户一个不留,单就五年过去,杨家一案到现在也没有任何风声传出,足以说明,就算莽明乡的乡邻知道此事或有蹊跷,也没人敢深入去查,更没人敢为杨家出来开这个口。

“卑贱人”对“高贵人”的畏惧,似乎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

陆曈现在有些明白裴云暎为何非要带她来走这一趟了。

是要她亲眼看见百姓对“权贵”的畏惧,领会到事实的残酷,并非他在字里行间夸大其词,而是复仇的确难于登天。

“无论出价多少,没人敢开口,没人敢说话。”

裴云暎看着她,神色沉寂下来。

“姑娘,”他平静道:“将来你面对的敌人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强,不是玩笑。”

闻言,陆曈反倒是笑了。

她点头,声音温和:“多谢裴大人提醒,我会看着办的。”

“你打算怎么办,给戚玉台下毒?”

“这就不劳大人费心。”

他没理会陆曈的疏离,无所谓地笑笑:“戚家不比柯范两家,你若杀了戚玉台,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但至少他死了不是么?”

裴云暎一怔。

陆曈淡淡道:“反正我总归也会死的,对一个将死之人,将来若有得罪,大人多少也宽宥一些吧。”

裴云暎眉心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