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姝问:“陆大夫是苏南人,阿暎几年前也去过苏南,你们是在苏南认识的?”

她那时下意识地否认,竟没想到,命运兜兜转转,曾在中途共避风寒的过路人,有朝一日竟会在他处重逢。

银灯结花葳蕤,如灿灿红粟。陆瞳望着桌上孤灯出神。

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陆瞳抬眼。

裴云暎收回手,笑道:“陆大夫好像有很多心事。”

陆瞳收回思绪:“裴大人如果能少不请自来几次,我的心事会少很多。”

她说这话时,虽是讽刺之言,神态却比方才轻松了许多,仿佛面对相识已久的故人,有种随意的自在。

这自在被裴云暎捕捉到了,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片刻后,裴云暎目光闪了闪,沉吟道:“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画面有些似曾相识。”

陆瞳抿了抿唇。

当年庙中的黑衣人自始自终都没有探听过陆瞳的私事,就算一开始调侃了几句她偷死人东西,后来陆瞳解释是为了制药后,黑衣人也就没再多问了。

他忽略了她奇怪的举止,最后也没有扯下她的面衣,仿佛她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家女童,无意间走到破庙与他相遇罢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陆瞳再看裴云暎时,难免就带了几分故人眼色。

虽然他们也只有一面之缘而已。

大雪无声落地,绵绵的雪落在窗沿,很快融化成一片透明水渍。

“雪快停了。”他看向窗外。

月亮完全隐没在云层之后,漆黑雪夜里,有一丝细微鸟鸣自远处长空响起。

裴云暎神色微动。

须臾,他将面前茶盏一饮而尽,系好衣领,站起身来。

“陆大夫,”他低眉看向陆瞳,笑容在昏暗烛火下显得十分温和,“多谢你今夜出手相助。”

“不客气,”陆瞳淡道:“大人付过诊银的。”

裴云暎挑了挑眉,唇角梨涡灿然,“那我下次再来登门致谢。”

言罢,提刀就要离开。

“裴大人。”陆瞳叫住他。

他回头。

陆瞳把装着伤药的药瓶递给他,“五十两,别忘了。”

他一怔,随即笑了,接过来道:“多谢。”

“吱呀——”一声。

医馆的门轻响过后,一切又重归寂静。木窗被北风推得更开了一些,顺着木窗往外看去,满园潇潇风雪。

银筝提着灯笼过来,小心翼翼看了看外面:“他……他走了?”

“走了。”

银筝心有余悸拍着胸口:“方才吓死我了,姑娘,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陆瞳摇了摇头。

那声鸟鸣在雪夜里来得突兀……接应他的人应当已经来了。

不知是不是寒雪日总是让人放下防备,知晓过去那一层,如今她看裴云暎的目光又与先前不同。算不上朋友,未来甚至可能兵戎相见,但这一刻,竟然有乍遇故人的唏嘘。

陆瞳走到里间矮桌前,打开医箱盖子。

医箱中放着些琐碎药瓶,一只银罐,金针和几本泛黄旧医籍。陆瞳伸手按住最边缘,“咔哒”一声,最里格的盖子打开了。

这格子不大,只有手指长,方方正正,原本是用来放桑白皮线的,里头却端端正正摆着一块白玉佩,以及一只发黑的银戒。

陆瞳拿起那只银戒来。

时日已经过得太久,银戒不如先前温润,生满锈迹,看不清其中纹样,握在手中,能感到冰凉的纹路。

银筝跟着瞧过来,有些惊讶地开口:“这是什么?”

陆瞳只从医箱中取金针药瓶,这还是银筝第一次瞧见医箱中的暗层。

陆瞳答:“一件信物。”

当年裴云暎将这枚银戒当作诊银抵押给她,要她今后拿这枚银戒去盛京找他换糖葫芦。陆瞳并未在意,但从某种方面来说,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诊银,因此也悉心保留多年。

未曾想多年后真的上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