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就见远处一条黑犬陡然从林后出现,朝他们落在车骑后的三人矫捷奔来,嘴里叼着个什么东西。

段小宴一喜,忙坐直身子:“栀子回来了!他猎了个什么,个头还不小?好栀子,快让我看看,这是狗獾、兔子?好像是只白狐狸啊!”

黑犬迅疾似风,几下扑到三人面前,冲到马蹄下拼命摇着屁股邀功。

三人一愣。

那嘴里的哪里是什么白狐狸,分明是只白色的医箱!

段小宴眨了眨眼:“栀子,你这是偷了哪位医官的医箱?”

黑犬兀自兴奋摇着尾巴,裴云暎看向狗嘴里衔着的箱子。

医箱就是寻常医箱,与市面医行那些老大夫、医官院的医官们所用大同小异,看不出什么区别。带子上却绣了一圈木槿花,针脚细密精致,给旧医箱添了几分婉约。

裴云暎脸色微变。

衔着的医箱看着有些熟悉。

陆曈隔段时日会去殿前府给禁卫们行诊,纵然只是名义上的差事,她也做得很仔细。那只医箱和寻常医箱不太一样,医箱带子上绣了一整面的木槿,听说是因为先前带子磨薄了,怕中途断裂,银筝给陆曈重新加固了一回。

他记得很清楚,带子上的木槿花是白色的,而如今眼前的木槿花却成了淡淡红色,像是被血迹染过。

他倏地勒绳,翻身下马,走到栀子跟前,栀子见主人上前,尾巴摇得飞快,乖觉地一松口——

“啪”的一声,医箱砸到地上。

那医箱大概本来就摔过一回,箱子上到处都是磕磕碰碰的痕迹,又一路被栀子啃咬,这般落地,医箱盖子终于经不住折腾从中裂开,一箱子瓶瓶罐罐砸得满地都是。

一只银戒“滴溜溜”的滚至他靴子边。

裴云暎脚步一停,目光不觉地落在那只戒指上。

那只是很寻常的银戒。

颜色发黑,工艺粗糙,放在任何首饰铺都不会再让人看第二眼。

但它又是如此不同,似有魔力,让他视线难以挪开。

青年定定盯着那只银戒,忽然弯腰,将它从地上捡了起来。

银戒在他指尖微微旋过,露出戒面内环,摩挲过时,有浅浅凹痕掠过,似乎是一个“一”字。

裴云暎手一晃,指尖银戒险些脱落。

一瞬间,脑子里掠过很多零散画面。

雪夜、大寒、破庙灯花。

刑场、腊雪,供桌下破败木头聚拢的篝火。

戴着面衣的女童抱着那只破烂的医箱,紧张生涩地为他缝好伤口。

那伤口很粗陋简单,似他们初见时的匆忙潦草,却固执的、坚持地在他身上残遗多年。

耳边似乎响起她略带嫌弃的声音。

“殿帅的人情不太值钱,不如银子实在。”

所有零碎的图片在这一刻倏然完整,渐渐拼凑成一幅清晰画面。

萧逐风从身后走来,见他望着手中银戒怔忪,不由疑惑:“这戒指是……”

裴云暎蓦地握紧银戒,问面前黑犬:“她在哪?”

栀子高兴地吠叫一声,“腾”的一下跃出老远,朝林中某个方向奔去。

青年翻身上马,掉转马头。

萧逐风拦在面前:“去哪,三殿下还未下山……”

裴云暎一抖缰绳,马儿疾驰而去,只余翻飞袍角在林间留下流云般淡影。

“你护着,我有急事。”

……

“好!擒虎,咬得好——”

林间草地上,狗与人撕滚一团,猎狗凶恶的咆哮轻而易举将女子细弱惨叫包裹,淹没在不远处飞瀑声声水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