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当是从外头一路疾驰赶来,衣袍微皱,扶着她的手臂却很有力,将她扶好站起,让她倚靠在他身上。

短暂的惊讶后,戚玉台把脸一沉,“你这是做什么?”

林丹青搀扶着她,慢慢站起身来。

陆曈的视线落在地上猎犬的尸体上。

这个纪珣仗着一家子学士,很有几分清高自傲,从来独来独往,没想到会为陆曈说话。

没人会为她说话的。

“你看它脖子上戴的那个金项圈,我都没戴过成色那般足的,这世道真是人不如狗呐。”

戚玉台仍是不甘,还想再说话,又有一人开口:“说得也是,戚公子,太师大人慈悲心肠,年年施粥赈济贫民,广积福德,不如网开一面,饶了陆医官一回,陆医官也被猎犬重伤,也是知道错了。”

两边护卫正要动手,忽然的,有大片马蹄声传来,伴随着女子惊呼:“陆医官——”

这位柔弱的、简直像风一吹就能吹倒的女医官,能杀死这样一头凶猛恶犬?

它能把她撕得粉碎。

努力按下心中不甘,再看一眼地上擒虎尸体,戚玉台再次拱手:“殿下发话,玉台不敢不从。其实玉台也不想为难陆医官,只是……”

他是在狩猎路上遇到太子下山的马骑,听说山中突现猛虎后,立刻察觉出不对劲,跟在太子的马骑后一同回山下,一路遇到的还有二殿下、四殿下、枢密院的严大人等一众官员,此刻都渐渐围拢过来。

他实在不想趟这趟浑水。好容易与戚玉台亲近几分,就要因这几句话打回原形。

她抬眼,戚玉台站在灰犬身边,目光隐有得意,似乎已察觉到她对下跪磕头这件事是多么屈辱,是以越发来了兴致,想要看她痛苦模样。

太子的储君之位不稳,陛下态度耐人寻味,太子与三皇子间暗流涌动,纵然他不晓朝事,却清楚如今太子与戚家是一条船上的人。元贞总会站在自己这边……

戚玉台打了个冷战,心中蓦地冒出一个念头。

被灰犬咬伤的裂痕似乎在这时候才开始慢慢显出疼,陆曈恨得咬牙。

纪珣神情平静,“只是一牲畜。”

想要摧毁对方的冲动。

她死死咬着擒虎的喉咙,才会让擒虎挣脱不得,最后被她用簪子在身上留下数十个血窟窿。

四面都是权贵,四面都是高门,唯有她布衣小民、低贱平凡。就连地上的那只狗,在那些人眼中,也比她高贵一筹。

至多只是医官院的那几个迂腐医官。

陆曈只觉可笑。

“陆医官,”金显荣也帮腔:“这要多谢玉台心软。”

这真是天下间最荒谬的事。

怎么会突然这么多人?

他一直在山上,虽听见号角但未曾放在心上,是以并不知太子遭遇虎袭,围猎中止,连带着附近的王孙公侯都不再围猎,随太子骑驾一同下山之事。

又一个不知死活的贱民。

他还未开口,一边的金显荣也轻咳一声,小声道:“……确实,按说此举应属意外,我看陆医官也受伤不轻,若非情急,应当也不会冲动下手。”

陆曈握紧双拳,盯着戚玉台,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滔天怒意。

他道:“殿下,下官刚刚检查过陆医官的伤痕,皆为烈犬所伤。”

纪珣、常进、金显荣……

班卫恰好与林丹青是旧识,问了一圈回她说,驾部郎中嫌山上冷,早晨在围场跑了一圈就下山了,根本就没待那么久。

众人顺着他目光看去。

下跪、磕头、给一条狗。

半晌,她平复了下气息,平静开口:“我随护卫来到此地,察觉不对,还未出声,就被恶犬扑倒在地。恶犬伤人,为自保不得已下,误杀猎犬。”

纪珣望着她,面露不忍,却没有开口。陆曈知道,他刚才已经为她说过话,以免她性命之忧,这已是仁至义尽。

“玉台说得可是真的?陆医官怎么可能杀得了擒虎?”金显荣开口,仍是有些不信。

他话锋一转,已换了副痛心疾首的神情。

太子狐疑看他一眼,“翰林医官院的医官说,有人自称驾部郎中受伤,引走翰林医官,怎么会与你在一处?”

但这女人的眼睛让人不舒服,他根本克制不了自己的冲动。

陆曈看着跑向自己的林丹青,浑身放松下来:“你怎么来了?”

如她们这样的医官,无论是平日给官员行诊,还是将来入宫给贵人行诊,尊严总是不值钱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