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最后安静在村后荒地,那里有一条深深的河沟,沟内枯骨混合血污,是天然的乱葬岗。

这里几乎葬了半个村子。刘叔的棺材被拖到旁边,刘婶说这里离他的老邻居近。

祁安忙活着清理出一片空地,戴星擦拭着棺材上的尘土;刘婶则静坐一旁,两眼呆滞地看着二人忙碌。

戴星本想安慰她几句,却不料反被拽住手腕一个踉跄。

刘婶脸色突然狰狞,如同以前宫里染了疯病的娘娘们。她痴笑道:“别洗棺材了。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棺材根本是空的。”

在乱世,即使是无风的盛夏也会让人灰头土脸;黑灰色的烟尘糊在脸上,加深了一道道沟壑。

握着戴星手腕的手放松,刘婶站起身走到棺材旁,戴星默默跟过去。

刘婶伸手抚摸着棺材,垂眸:“我和老刘年少定情,那时候,我是流落的乞儿,他是放驴的娃儿;他可怜我,给了我一根胡萝卜。”

说到这里刘婶声音轻颤,抬头望向那正冉冉升起的太阳,眼角泪水滑落。

“你说可不可笑,驴的吃食让我记挂了三十年。”

“我们一起放驴,一起外出,一起定居,到最后,有了牛娃。这三十年来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他爱护我。”

戴星这时也想起从未听闻隔壁有争吵声,可是感情这样好,为什么要埋一口空棺材。

回味半晌,刘婶眼中的光渐渐暗淡,指甲抠进棺材,留下浅浅的坑洞。

”要怪就怪战事不停,怪国运不济,粮尽水绝,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没有一点指望……”

刘婶双手捂住眼睛,摇头痛苦地嘶吼,声音渐渐低下来。

“所以我必须,吃了他。”

戴星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她没有选择去安慰刘婶。因为国乱战争频发,粮水充公,壮丁充军,灾民难民流离失所,让多年淳朴善良的人被迫吃枕边人肉。

如果,昨晚祈福成功了,是不是刘婶就不会这么绝望了……

刘婶突然抬头,面色苍白看向戴星:“我尝了,他的心脏、他的心脏很软……和他当年给我胡萝卜时一样软,轻轻一咬就都碎了……”

“但我太饿了……他的肝,他的胃!”刘婶双目圆睁,越说越激动。

“他的血流了满地,好奇怪啊,他的血好温暖,和他抱着我的时候一样温暖。”刘婶又突然安静下来。

“是我,我一点点舔干净了他的血,吃干净了他的肉。是我吃了他,他在我的身体里永远活着了!”刘婶眼里发光,她喃喃着,看向棺材后深深的河沟,目光突然变得空洞。

接着她就在戴星完全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里迅速冲下了河沟,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向下栽倒在沟中,鲜血从身下涌出。

戴星目露惊恐,她甚至不敢相信上一秒还好好说着话的人就这么去了;胸口仿佛被棉花堵住,梗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然后眼前便一片黑暗,祁安将她揽在怀里贴在身前,挡住了她的整个视野。

祁安轻顺她的发,安慰道:“别怕,别怕。”

耳边又传来远方的战火声,山下不时有人上山捡尸,时不时传来几声争吵。

戴星闭上眼,手指不自然地发抖。

刘婶一家上山后再也没下来,村里人对此心照不宣。

戴星下山后没有回去,径直朝着城中走去。

她今天一定要想办法搞到蓝砂石,她一定要终止战争!

以往每次进城戴星都是女扮男装,她不敢大张旗鼓戴面罩,只能伪装成弱的男子,找她的人看到是男子便会打消怀疑主动放行。

“你要一个人进城?”祁安追上来问道。

戴星点点头,目不斜视继续前行。

“城里现在动乱多,你一个女孩子家太危险了!”祁安烂在她面前,“你要什么我给你想想办法。”

戴星瞥他一眼,推开他继续往前走。

“大祭司督查今早已经进城,你这样去就是自投罗网。”

戴星脚步一顿,她知道大祭司督查早晚会找到这里,但没想到这么快。

“所以,我去。”祁安一拍她肩膀,拿走戴星手里的几枚铜板,放在手心掂了掂。

“你要买什么?”

戴星缓缓开口:“蓝磁石。”

“好!”祁安一握铜板,“交给我了,你就在屋里待着等我回来,饭等我回来做,我给你带柿子饼。”

说完便小跑出了村。

戴星深呼一口气。他进城确实更安全,但眼下城内的情况,别说他口中的柿子饼,就连蓝磁石能不能弄到都还是问题……

直到落日西垂,夜幕降临,木屋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祁安回来了。

祁安手里拎了不少东西,有饭盒杂食还有柿子饼,腰间还有一袋锦布包着的鼓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