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止忧从悲伤中缓过来,想去看那个立在落花里的身影究竟是谁。她起身,朝院子里跑去。 到那人身后侧的时候,她发现他带着面具,反应过来:“小师叔。”她不知怎的,竟跟着兄长孙常乐的方法来唤纪尘子。 北池转过身来,柔声问道:“孙姑娘所谓何事?” “哦,见有人立在落花中,正想查看是谁,没成想是你。你在这儿赏花吗?”孙止忧猜想道。 北池转头看一眼落花,又回过头来看她,笑一笑:“差不多是吧。这时所谓落英缤纷,有此良辰。孙姑娘不如同我一道在这里赏花。” 孙止忧看一眼落花的光景,便允诺下来:“如此甚好,抓住残留的春光。” 他们两个就这样立在落花中,任由白色的粉色的黄色的花落满一身。 孙止忧看着看着,又想起过去三年里,梁若奇经常立在花下,看整整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的时候,她就在远处看着他,看他的背影与落花一起,迷蒙地重叠,消失。 像是察觉到什么,北池突然开口问道:“在想什么呢?” 孙止忧从回忆中抽出身来:“没想什么。”她淡淡地回应道。 “要不我教你几招防身的吧。”她现在是一介凡人,他得教她些防身之术。孙止忧正是南田失去神体后,堕入凡尘的肉替。北池此行,也就只有让她修成仙体,返回天界,再做别的打算。 孙止忧思索片刻,还是不忍心拒绝他的好意:“好吧,那便有劳小师叔了。” 北池将手掌竖着挨向她的颈窝,说:“往这里一劈,可以让人失去知觉,晕倒在地。” “是这样吗?”孙止忧学着他的样子向他的颈窝劈去,又在靠近时止住了。 北池看了一眼她的手,说:“对,就是这样,记得用力。” 孙止忧收回手,心中想着:“下一次可以拿我哥来练一下手。”露出了一丝要搞恶作剧的笑容:“这个对人体没有什么损害吧?”她问北池。 北池挑挑眉,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放心,没有损害,你可以找个人来试试。” “好,多谢小师叔。”孙止忧抱拳,准备马上去现学现用一下,就在转身的时候,北池叫住她:“孙姑娘,请等一下,我还没有教完。” 孙止忧转回身来,眼神中有了些许期待:“小师叔,你还有什么招式要教给我?” “还有一个可以让周围的人都暂时晕过去的法术,只是需要你每日练功才能成功。” “那便晚些再教吧。”孙止忧听闻要日日练功,就不准备学了,她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与精力,便随口推辞掉了。 北池知道她现在不想学,也不为难她,就说:“也罢,待到你愿意拜入我门下之时,我再教你也不迟。” “嗯。”孙止忧点点头,去找孙常乐去了。 走到孙常乐房门口,几个侍女见了她准备去通报,她拦住她们,示意自己进去便好。 她走进去,孙常乐正好背对着她立在房里,孙止忧悄咪咪地过去,一记刀手就要劈在孙常乐颈窝里,可孙常乐头都没转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然后转过来,看着孙止忧,贼贼地笑道:“止忧小妹妹,你是不是太低估你哥我了,你哥我毕竟学了近四年的道术,虽然至今仍未精通法术,但修道之人的敏锐还是有的,你这对付普通人的招式对付不了我。” 孙止忧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看着他:“我不过想练练手,你这个做哥哥的不会这个机会都不给吧?” “好啊,我叫你练手练个够。”他越过她,朝门口喊:“春花秋月芙蕖,快进来。” 孙止忧听他喊人,不得不在心里吐槽他取名取得真是俗,什么春花秋月芙蕖,她还潘安罗敷相如呢。 人叫进来了,整整齐齐的站了一排,孙常乐对亲妹妹孙止忧说:“你来啊。” 孙止忧看了一眼,就说:“你们都退下吧,我不练手了。” 侍女们都看向孙常乐,听他指挥。 孙常乐见状,摆摆手:“你们退下吧,我妹妹不需要你们了。” 侍女们听话地退下。 孙常乐凑在孙止忧耳边说:“好妹妹,这是我小师叔教你的吧。”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孙止忧说:“怎样,你小师叔不教你,教我,你心里不舒服呀。”也不是问句。 孙常乐继续在她旁边说道:“人家都不吝教你了,你还不认个师父呀?”这下是问句了。 “我没兴趣。”孙止忧丢下这一句就大步走开了,留孙常乐一个人看着她远离的背影若有所思。 国师竞选还有

好几个月,因为纪尘子当初计划到京城的时间很长,所以北池用了法术之后,孙常乐与他得以在孙府住上很久。 过了几日,公主司马霍莹请京中各官员,豪贵的子弟到公主府饮茶。公主府是当今圣上修来供司马霍莹等公主嫁娶用的,只是一年前才竣工,司马霍莹等不及了,才竣工就搬了进去,如今又耐不住寂寞,想找一群人来玩乐。 孙止忧孙常乐也在受邀的行列。 一早,孙常乐便来到北池房里:“小师叔,你陪我们去参加公主的宴会可好?”孙常乐自从回家后,什么都要带上他的小师叔,生怕把人给冷落了,北池又不好拒绝这个小师侄的请求,因此都跟着他上了好几次街,逛了好几次集市了。 “好。”北池一如既往地同意了,除开不好拒绝不说,这次孙止忧也要去,他离开了这须臾,还未好好与南田亲近亲近,既然南田下凡在此,他也想与她寸步不离。 孙常乐又回到自己房里,叫上了春花秋月与自己一同去参加公主的宴会。孙止忧也带了两个侍女。一行七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坐着马车去往公主府。 众人在凉亭中饮茶,一个侍女端茶过来,一个手滑没拿稳,将茶水洒了尖嘴猴腮的张公子一身,张公子大怒,斥责她跪下,那侍女慌乱地跪下,口中不断嚷着:“公子恕罪。公子恕罪。”张公子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质问道:“这是谁家的婢子?”一旁的王公子道:“这是我刚从青楼买回来的侍婢,惹恼了张公子,便任张公子处置。” 张公子不怀好意地笑道:“青楼买来的……抬起头来本公子看看。”那个侍女闻声颤抖着,良久,在张公子的催促下,才抬起头来,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张公子一见她脸上的表情,便招呼来大家:“你们快看,这像不像孙止忧,这一脸无辜的样子。” 肥头大耳满脸油腻的周公子笑:“像孙止忧她娘。”此话一出,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孙止忧原本立在凉亭口,见这么多令人生厌的熟人,她本是想绕道走开的,可他们的话像当头一棒,打在了孙止忧头上。“过了这么久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他们竟还恶语伤人。”怒火在孙止忧心中烧,她丢下跟着自己的两个侍女,冲上去,在张公子和周公子的眼窝上各给了一拳。 “谁打我。”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一旁的明小姐瞪大了那双本来就突出的眼睛:“是她本人!” 周公子将自己站稳了,想将肥大的拳头挥向孙止忧,却被孙止忧一个刀手打晕了过去,众人之中,反应的快的急忙躲开,任他躺倒地上。张公子见状,便也不敢向前,只是恼怒地捂着自己被打的眼睛,另一只眼睛瞪着孙止忧。 孙止忧冰冷的扫视了周围的公子小姐一眼,将那个跪在地上的侍女扶起来,向王公子说:“她,我买了,银两明日送到你府上。”然后气势汹汹地离开了。那个侍女怯懦地看一眼王公子,也跟着孙止忧离去了。 北池与孙常乐在远处的杨柳下松了一口气。本来,看见周公子挥拳的时候,北池想瞬移过去的,可他掐诀的手刚伸出,孙止忧就把周公子放倒了。孙常乐也想跑上去制止,可他步子才迈一步,孙止忧就已经解决了危险。 北池收回手,孙常乐收回脚,转头问北池:“小师叔,我妹妹霸气吧?你教的刀手,她才学就用上了,是不是天资特别聪颖啊?” “嗯。”北池淡淡地回应他,看着孙止忧远离的背影若有所思。 池塘边有落花和清风,清风徐徐吹来,撑开了一阵阵涟漪。 “你来了。”司马霍莹欣喜地迎上去。 梁若奇带着一些属下该有的疏离,回应道:“不知公主找臣下何事?” 司马霍莹见了,双手交叉放在面前,垂头娇羞的说:“梁将军,你陪了我这么久难道看不出来吗?”她又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我喜欢你,我可以做你的妻子吗?” 梁若奇垂眸,他也曾期待过这句话,不过不是期待她司马霍莹说,而是另一个人,一个已经离开他身边的人。他想婉拒公主,可那毕竟是公主,被人拒绝了该有多难受,他得保护公主的自尊心,像他保卫国家一样,于是,他只是说:“抱歉,你等我想想。” 公主又继续说:“那你便想想,我等你。” “好,在下告辞。”梁若奇作礼离开。司马霍莹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良久,也朝梁若奇离开地方向走去。 梁若奇走到茶厅,这时周公子已经被仆人抬回家了,张公子脸上挂了彩也不好做逗留,早已回家去了。 彭公子上来拉过梁若奇:“梁若奇,你还记得孙家那个曾在你家做侍女的姑娘吗?” “记得,怎么了?”梁若奇不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自己记不记得孙止忧。 明小姐抢着说

:“她把张公子和周公子都打了,若是还在你府上,可是摊上大事了呢。” 众人又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不过说那青楼的婢子像她,她就二话不说上来揪着人就打。” “对,周公子都被她打晕了呢。” “当真就只说那青楼的侍女像她?”梁若奇问道。 众人不语。彭公子悄悄跟梁若奇说:“他们侮辱孙止忧他娘,才落此下场的。” 梁若奇明了,说:“难道她的做法不对吗?” “我也支持梁将军的说法。”众人闻声转过头去,见是公主,便都行礼:“公主好。” 公主走进凉亭中:“孙姑娘一没招谁,二没惹谁,处处被你们这些所谓的公子小姐针对,以前是她贱为黔首,不能反抗,现今她爹当了官,家境与大家平起平坐了,为何不能反击?”公主说得头头是道。 “公主所言甚是。”陈公子应和道,“我也认为孙姑娘是正当反击。其实孙姑娘什么都没有做错,是我们做过了,大家认为如何呢?” 公子小姐们面面相觑,只得点头回应是。 看到他们都回答了是,公主放下心来,招呼他们继续喝茶:“来,继续喝茶,这可是新进贡的龙井。” “给我斟上。”彭公子率先打破僵局,顺着公主的意愿跟旁边的侍婢这样说。 梁若奇喝了一盏茶就收拾收拾,准备回府了,他的好友彭公子见了,也跟他一道离席。 彭公子跟在后面,跟着梁若奇的步伐,到一处幽静无人的地方时,他叫住他:“怎么?有心事?” 梁若奇停了下来,问他:“你跟着我就为了问这个?” “你跟公主,有进展?”彭公子这样问,“我家那个,整日盼着你和公主早点有结果。”彭公子的夫人是公主的好友。 梁若奇也不卖关子,转回身对彭公子说“公主向我表明了心意。” “那好啊,你还不赶快同意。”彭公子来劲了。 梁若奇很无奈地看他一眼:“我对公主是君臣之心,毫无半点杂念。” “那你是要等圣旨下来啰。”彭公子看着他,似乎早已知晓他的命运。 梁若奇不说话,转身走了。 他走到公主府门口时,遇到了孙止忧、孙常乐、北池以及他们带的侍婢,刚刚孙止忧救下那个侍女也在里面。 他见了孙止忧率先开口:“孙姑娘。”孙止忧听到有人叫她,就转过头去,见是梁若奇:“嗯。”一时竟忘了招呼回去。孙常乐见了,对孙止忧异常的行为感到不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梁若奇也不做停留,上了马车就走了。孙止忧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梁若奇离开。 孙常乐和北池都察觉到了孙止忧的古怪。孙常乐便招来马车,几人上车后,才说道:“那便是救你的那个将军。”孙常乐回府后听母亲说过,他的妹妹为了报恩,到那个将军的家里做了三年的工。 孙止忧听出了孙常乐语气中的肯定,便默不作声,不回复他。 马车里只有孙止忧,孙常乐和北池。 北池笑笑:“看来孙小姐看见救命恩人也会紧张啊。”他与南田相处了万年之久,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尽管眼前这个不完全是南田,完全是孙止忧;尽管南田往常不在他面前显露动情之态;尽管他与南田分别了令人沧桑的须臾几年。而且,与孙止忧分别四年的孙常乐都看出来了,他又怎会看不出呢? 孙常乐看了一眼孙止忧,没有继续说话了。半晌,又忍不住说:“想要什么就去争取吧,不要管别人如何非难。” 孙止忧默不做声,她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公主把自己表白的事情跟彭公子的妻子说了,彭余氏借着自己是彭公子的妻子,彭公子又与梁若奇交好,便天天催着彭公子去说服梁若奇。 “公主人不仅善良又深得圣上宠爱,也不知这梁大将军还犹豫个什么劲儿?”彭余氏这样说,又催促道,“你快去找他说说,务必要叫他早些同意。” 彭公子被催促地只好硬着头皮去找梁若奇。 来到将军府,被梁若奇安排在了正厅坐下。 东玉出来给他们两个倒好茶。 彭公子喝了一口,向梁若奇说:“梁大将军啊,你可就早点同意公主吧。我家那个天天盼着她的好公主嫁一个如意郎君,于是就来念叨我,你说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嘛?” 梁若奇不语。 彭公子继续说:“你莫不是有心上人了吧?难不成是孙家那个姑娘?我早看你俩眼神不对劲了,你要是为了她拒绝公主,可就得不偿失

了。” 梁若奇挑眉:“此话怎讲?”似乎彭公子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从晏城外把她救回来,本就是该以身相许的,结果他父亲用一盘金子就把你打发了。你觉得,你们两个还有可能吗?”彭公子说得头头是道。 梁若奇听了,暗暗苦笑,抬手用茶杯遮住了自己的嘴角,不让彭公子看到。又问:“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与公主有可能呢?” “简单啊。”彭公子一拍桌子,“公主乃九五之尊,一去圣上面前谈谈你与她的婚事,圣旨一下,你们不就成了吗?况且,我知闻孙家那个姑娘在你家做工时惹了不少麻烦,哪儿比得上公主,待人接物独有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