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扬沉默了一下,道:“吴帅,本尊已经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评说你这个人,你说你自己算是什么?!一个自欺欺人的真小人吗?!”

吴影洒然道:“确实是自欺欺人,也确实是真小人,但我同时还是一个强大的,有能力的真小人。我的能力,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人可以取代。”

云扬眼中闪烁杀机:“你知道么,就算是再怎么不可被取代的人,他一旦死了,仍旧只是一个死人,就算他的死,会造成相当的动荡,但他终究是不存于世了!而这个世界,却不会有任何改变。”

吴影道:“云尊大人来杀我的念头笃定,这一点,我早已经猜到了。”

自始至终,他一次都没有自称本官,本将,下官,或者本座;就只是用“我”来自称。

显然是已经不将自己当做玉唐官员,军中将帅了。

这一节,云扬清楚,却始终以吴帅名之,毕竟吴影这许多年以来,确实为了玉唐尽了无数心力,玉唐疆域之稳固,有赖此人良多,纵然此际立场分明,却也无法抹杀此人之功绩。

“毕中流已经死了。”吴影悠悠道:“当年,他一直说,他的能力可以定国安邦,靖平天下,哪怕是国难临头,大厦将倾,但只要给他一点机会,也能砥柱中流,稳固河山。所以,他为自己取了名字,毕中流。”

云扬道:“哦?只是不知道,他到了九幽地府,还能不能唤作毕中流?”

云扬语气淡然如故,实则心中却是陡然一震。

毕中流,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很多年前……曾经有一桩惊天大案,其中牵扯的关键人物,就有一个人叫做毕中流的……

只是不知道那个毕中流是否就是此人?

吴影不理他话语中隐匿的嘲讽意味,仍自续道:“云尊大人没有一上来就动手,想必是还有些想要知道的事情?何妨趁着我现在谈兴正佳,顺便为云尊大人解释一二。”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又道:“大人可知,我这二十年之中所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如今天说的多。”

云扬眼中露出锋锐道:“本尊早闻吴帅言简意赅,直指关窍之美誉,于兵事军事更是言出法随,令行禁止,难有丝毫偏颇。然而今日之侃侃而谈……或许是因为,今日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机会说话了!”

吴影哑然失笑,道:“云尊大人自然强大,生杀予夺,少有失手,但对吴某人的估量有所偏差,吴某人自问纵使杀不了云尊大人,更不是云尊大人的对手,不过自云尊大人手下逃生,全身而退,还是颇有几分的把握的。只不过,毕中流临死之前没有见到大人,于他而言,乃是莫大之憾事,我代他了却这一桩心愿却是必须。”

云扬道:“既然如此,那便无须废话了,我想要知道什么,相信吴帅也心里有数,尽道心中所知便是,何必由我来问?”

吴影沙哑的笑了笑,道:“大人这句话说的不错,但此事之始末缘由吴某却须得言明在前,看来这番交流时间还须许久,请云尊大人与我喝一杯茶如何?”

说骗人易,骗己难,这吴影对自己之所作所为定见早执,直至此刻,嘴上说着大错铸就,心里却仍旧没有将自己的罪孽太当回事,若非有毕中流之事牵绊,还有逃出生天之意,其心志之坚,心性之执,竟是云扬针对四季楼诸人之中,最特异的一个!

却见其话音未落,也不等云扬说话,径自手腕一抖,地上突然间就多出来桌椅茶具,整整齐齐,甚至那茶桌之上,尤有一根已经点了的长长蜡烛

一股无形的玄气陡然席卷空间,风声呼啸猎猎,那蜡烛的火苗赫然纹丝不动。

“云尊大人,请上座。”

吴影端起茶壶,微笑道:“常言道,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世人都觉得,这句话极具气势,另有无数的解读,然而我却另有一点认知。”

云扬坐了下来,道:“哦?敢问吴帅又是怎么想的?”

吴影道:“我觉得吧,这句话……万丈红尘三杯酒,就是说……任何人,在经历完了这万丈红尘之后,随便某个人,三杯酒就可以去祭奠他了。”

“至于……千秋大业一壶茶,大抵就是说,一个人就算是做出来如何的千秋大业,盖世功勋,但当他死了之后,后人谈论他的时候,满打满算一壶茶的时间就能将之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吴影摇头,淡淡道:“就比如,我们现在要谈论到毕中流的这一生一样,不管他如何心思深沉,智谋高绝,算无遗策,聪明绝顶,四级丞,江湖巨擘,翻云覆雨……但是,一壶茶。”

他抬头看着云扬:“一壶茶的时间,你就足以从我口中了解他生平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