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流年睡在能扳倒康父的证据上,他以为自己会梦见自己的父亲,结果自己却失望。他没梦见他,也许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自己的父亲,又或者是父亲并不晓得该怎样去面对自己的儿子。于是双方觉得相见争如不见。

第二天,陈乔送完了陈莫菲过来找他。

“不能火化。”陈乔提议。“这里边有事儿,你自己觉得不?案发现场肯定已经被破坏了,但是我们还可以重新回去,高度还原当时的场景。也许能找到线索。”

流年看着他,第一次觉得陈乔身为外人管得有点儿太宽了,越界了,人和人之间应该有个社交边界。而陈乔现在越界了。

或者他潜意识里不想知道真相,于他来说那是节外生枝,死者已矣,再怎样他都不会活过来。

流年想到这儿觉得自己对自己有点儿陌生,有点儿失望,他原来是这样一个人,他曾经多么讨厌这样的自己。

“好。”他抬起头来对陈乔说。但其实内心有些茫然:为什么一定要知道真相?知道了真相就能让我们以后的日子过得更好了么?还是会让生活变得更加复杂?

也许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陈乔很兴奋,仿佛没想到会这样轻易就说服了他。

老太太从厨房里走出来。

“陈乔,吃了早餐没?吃了再走。”

“阿姨,我吃过早餐了。”陈乔已经到了门口,他可真是个急性子。

流年随手拿过自己的外套,披上,跟在后面,门已经开了。

门已经开了。流年看着那门,脑袋里则电光火石的想,人生多像一个潘多拉的盒子啊,打开了便关不上,所有的痛苦、失望、沮丧、阴谋、欲望......一切不如意都从盒子里跑出来,让人们应接不暇。

人生就像个潘多拉盒子。

潘多拉的盒子,一经打开,不能关闭。

他轻轻带上门,从门缝里看见母亲那张脸。

“妈我走了,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母亲抢上前来一步,朝他点点头,门被虚掩,却又被老太太推开。

“路上注意安全!”

老太太大声喊。

“好。”流年大声回应。

天越来越冷了,流年裹紧外衣,陈乔在自己不远处,走到自己车旁,上了车,

谁不是被命运推到今天?

这下流年没有犹豫,上了自己的车,紧跟在陈乔后面。恰好赶上是周末,早晨没那么多的车,路况算好,没一刻到了出事地点。

这还是流年头一次来出事地点。

父亲就是在这里没的。

他对自己说。

车子进不来,他跟陈乔停好车,两人并肩朝里走。

是白天,护城河边还是有些人,不过都是在坝上走,坝下没有人,因为前两天有人失足从这里掉了下去,河边被一层绿色的不知道什么网拦着,旁边的牌子也换了,白漆的底子,上面用红色油漆漆成的几个大字-----河边危险,小心失足。

看起来格外醒目。

许是心理原因,又许是河边有树、有水又有风,空气闻起来有点儿凉,或者也不单纯是凉,有点儿阴森的、阴嗖嗖的冷。

两人到了出事地点,发现岸边一切都早被人清理,一点痕迹都没有,流年尝试朝那个斜立面的坝上走,有点儿滑,他必须小心翼翼,纵如此,还是有两次险些跌倒。

陈乔在上面叉着腰,眯缝着眼睛,迎着阳光看他。

“怎么样?能行不?”

“能。”流年朝上喊。总算下到坝下,流年发现斜坡跟河边之间还有一小段是缓冲,大约一米宽左右,白色水磨石砌成,边上用铁索拦上,听说是出了事儿以后紧急拦上的,原本工程还没进行到这一步。

流年朝上瞅,看见陈乔踉跄着也跟了下来。

“有什么发现没有?”陈乔问,说着伸手用力摇晃那铁索,连接铁索的石柱没有摇动,看起来结实极了。

“如果定性是自杀,多不利的因素都不会成为推翻原结论的根据。”流年并不乐观。

自杀的人不受环境受限,自杀的人受的自己心理上的限制,他们自己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风有点儿大,上面偶尔零星的人,没听见一个人议论说前两天这里有人失足落水,或者跳河自杀,这城市,噢不,这人间真是善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