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好奇所谓的证据是什么,为何让这群长垣百姓如此确定韩佑害了他们,要害他们,会害死他们。

就是连赵中正都好奇到了极点,所有人都望着马前。

只见马前,慢慢将手伸进了裤裆。

一张三贯钱的银票,颤颤巍巍的掏了出来。

君臣面面相觑。

“床下,还有六百,三贯大钱,六百铜钱,三千六百。”

马前将银票放在地上,仰头看着韩佑:“七日,这是我这个监吏七日的工钱,提前发放的。”

一听这话,天子看向韩佑怒目而视。

他就知道,韩佑这个比崽子又乱用山庄的营收了。

马前又突然一把撕扯开了衣服,露出黝黑粗糙的肌肤,将厚衣解开脱下,扔在了地上。

“这厚衣,这厚衣,我这长垣监吏,打娘胎出来,就未穿过如此厚重暖和的冬衣!”

话音一落,跪在地上的长垣百姓们也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咬牙切齿的叫了起来。

“饭菜,三次,每日要吃三日,只有京城里的贵人们每日才吃三顿…”

“除了早上,晌午、夜里,饭食有肉,竟有肉食,鸡、鸭、鱼,吃的是细米,白米,我太爷那辈在军中胜任到了旗官,也未吃过鱼肉,吃过细米…”

“那狗日的姬鹰还说,每日只准做四个时辰的工,多一刻钟都不成,多做了,要被扣什么奖金,与工钱不同,还要多发钱,叫奖金…”

“工钱,要提前发放,提前发放七日,每七日一发放,哪怕是那些孩童,每七日都会领四百余,听闻过拖欠,未听闻过提前发放…”

“那炭火,连白日都要上,只要有人在营帐里歇息,便会点,自从营帐立好后,炭火就从未熄灭过…”

“还有郎中,竟有郎中来到这里为我们诊病,这也就罢了,还有仪刀营那些虚情假意的军士们,要教孩子们读…”

泣不成声的长垣百姓们,怒视着韩佑,牙关咬的咯咯作响。

“我们不傻,不傻的,这哪里是工钱,朝廷的工钱哪里会这么多,哪里会按时发放,哪里会七日发放,哪里会提前发放,哪里会发这么多,这群狗日的说要做工做到开春,真要是如此,岂不是要比我们在长垣一年得来的工钱还多,天底下,哪里有这等好事!”

“我们知道,这不是工钱,这是买命钱,是朝廷拿来买我们性命的钱财呐。”

“那哪里是顿顿大鱼大肉,那是断头饭,将死之人才会吃的断头饭,顿顿断头饭,不是叫我们去边关作战又是什么,不是叫我们送死,又是什么。”

“那冬衣,厚重的冬衣,家里孩子偷偷拆掉,要做成厚被带回去给阿奶,被仪刀营那群狗日的抓到了,没有打我们,没有骂我们,竟…竟又送来了几床厚被,这是怕孩子们冻着,怕他们冻坏了,卖到京中后卖不上好价钱。”

“还说有没有孩子愿意去什么山庄,有工做,有吃的喝的,还能读,真当我们这些草民开山开山傻了吗,天底下哪里有这种好事,在长垣,谁要是想读,被旬县的老爷们知道了,会被撕烂嘴的,朝廷,怎会容忍我们的孩子读识字将来做官!”

“韩狗官给的买命钱,我们不敢要,分不敢要,上有老下有小,死在了关外,谁来照顾妻儿老小,朝廷吗,要是朝廷能照顾,我们怎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在长垣为了一口吃食,对着旬县的官老爷们摇着尾巴和狗一样乞讨着。”

“就知道,一开始就知道,朝廷,怎么会无缘无故派了人去救我们,哪里有这般道理,那么多的山矿,说不要就不要了,给我们工做,给我们钱,给我们吃肉,给我们点炭,朝廷,这是要我们去送死,吃几顿好的,不叫我们去边关,为什么要骗我们来到京城。”

“不打生桩,将孩子们聚集起来作甚,还说怕被工料伤到,笑话,这是笑话,在长垣生出来的崽子们,哪个没断过胳膊,断过腿,哪个没伤过,这不是要将孩子骗走又是什么。”

“那狗日的伏校尉,还敢光明正大的派人询问,问谁脑子灵醒,说要挑选到仪刀营,放屁,放他娘的狗臭屁,一个辅兵,每月的俸禄至少两贯钱,不是放屁是什么,我们再没见识,还不知这朝廷对军伍如同对待野狗一般,两贯钱,笑话,天大的笑话,二百都知足了,两贯钱,是放屁,统统是放屁!”

“朝廷,朝廷会对我们这么好?”

马前抬起头,直勾勾的望着周老板:“救了我们,给我们吃的,吃的好,给我们穿的,穿的暖,给我们工钱,给的多,还要教孩子读写字,还要叫后生们入营从军,管一辈子,陛下,您…给我们个痛快吧,留孩子们一条生路,莫要再骗我们了,莫要再骗我们了,莫要…再骗我们了,我们,不傻,不傻啊,真的不傻啊陛下…”

说到这里,马前嚎啕大哭,跪在地上,将额头狠狠抵住泥水里,用力的砸着地面,一声一声的叫着,我们不傻,不傻,我们不傻的。

冷风,席卷着。

雪花,

飞舞着。

天子周恪,如坠冰窟。

户部尚孙守廷,闭着双目,摇摇欲坠老泪纵横。

钱寂的面色红如猪肝。

老大人们无一不是面色羞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相,终于大白了。

一切,都是因为善意,韩佑的善意。

可这善意,没有任何百姓会相信,会接受,没有任何百姓相信朝廷,会对他们如此的好。

司徒羽任由眼泪滑落,转过身,冲着韩佑深深施了一礼。

紧接着便是刑部左侍郎陈永志,越来越多的人冲着韩佑行礼。

就连钱寂、孙守廷、周正怀,也要施礼。

韩佑却是转过了身,走向了远处,走向了一匹军马,蹲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