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是好。

上赶子讨乖。

主子没救了!

坤鸿的忧虑到底没传入沈南宝的耳朵里,她只是又从方官嘴里听到了萧逸宸对自己养祖父养祖母的照顾。

方官见她听了之后,兀愣愣坐着,连忙调笑道:“姐儿,主子说了,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姐儿自不必挂怀,再有什么困厄还是照旧的说,主子能帮尽量帮。”

那丸红日才爬上树梢,从墙垛那头斜斜打过来,将屋内分割成两个世界,沈南宝坐在那片光亮的地界里,轻翣了翣眼,眼上的浓睫像一把金箔做的羽扇,扇子垂了下来,连同脸上那点笑意也抿就了起来。

“怹不计较,那是怹大方,心胸宽广,但我不能不铭记在心,也更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硬仗腰子的索求。”

方官便不说话了,转身走到暗处继续挑拣着沈南宝日常要用的物什。

风月按照吩咐又从阿斯门循了回来,她跺着脚,搓着牙花子,“那个大娘子借着给姐儿买办的由头,这人一摞一摞的出去,又一摞一摞的回去,那阵仗跟亲女儿出嫁似的,生怕别人晓得她怠慢了姐儿。”

最后小小的恨齿一句,“惯会做样子。”

彭氏一向这样,展示自己的胸襟和为人子母的慈爱,沈南宝见惯不怪了,捵着衣衽,语气平静而轻淡,“她要撑门面,你便让她撑,我们自个儿捡着好就是了。”

说得也是。

姐儿罗列的那些她有瞥过,里面动辄都是几十两的值当,数目又多,平日来用或是日后作为嫁妆都是能行的。

一双眼奕奕的,滴溜溜转,沈南宝哪里看不出她心底儿的那些小算盘,便笑,“想什么呢,我用她的不嫌埋汰?”

说着,努了努首,示向里间的方官,“不日就要启程了,东西多,你去帮衬一下她,别免得漏掉什么东西。”

风月不由纳罕,姐儿这一趟也不过是去替三公子祈福罢了,真有必要带这么多去么?不嫌累得慌么?

但转念一想,毕竟都给大娘子罗列了那么多的买办,这不装装样子落人口舌,也得细想想人去楼空后,人会不会来院子里将这些搜刮进自个儿的囊中呢。

这么一想,风月动作愈发利索,那架势仿佛要将整个院子搬空了去。

日子就这么慢悠悠地晃到了临行这日,沈南宝起来时,天还未亮,高而阔的穹隆拢着稀薄的蓝,隐隐能听见几声虫鸣。

风月一壁儿钩着罗帏,一壁儿道:“马车已经在角门候着了,大娘子说了,姐儿这次去祈福虽说值得称颂,但自家唯一长孙身子弱,还弱得叫自家妹妹动辄抛头露面,传出去到底不好听,也耽误以后说亲,遂不必要大张旗鼓了。”

风月这次没有搓牙花子了,也没有愤慨了,大抵是见惯了宅子里这些时不时的小伎俩,明白这些除了让你怄心一阵儿都不能让你伤筋动骨,所以就不再自讨苦吃了。

又或是快要离开这污遭的地界儿,不必镇日见这些晦气的人和事,所以由内而发的高兴起来,也不计较这小小的、一点微不足道的事。

但不管怎么,随着那一道车帘的垂下,将那些人的面貌遮住,沈南宝的的确确可以稍微心头畅快一点了,至少,不必每日那么觉得碍眼了。

风月见她嘴角淡淡的靥,也忍不住粲齿,将早就备好的冰镇饮子递过去,“虽说这次过去只是短暂的,但至少有一段时间能享清闲了。”

只是这样淡淡的喜悦很快被车马劳顿给冲散了完全。

这些都还好,更令人难受的是那头顶的毒日,晒下来,照着马车,人坐在里面就跟坐在蒸屉似的,闷得头昏脑涨,几欲窒息。

至于先头从府里准备的镇冰早就用完了,那凉饮也在日头的作用下,跟热腾腾的茶似的,一喝一个嘴燎泡。

沈南宝一惯怕热,也因而在赶路的第二日便不出所料的中暍了。

这下把风月急得团团转,问了车把式,最近的驿站也得傍晚才到。

“等到了那个时候,姐儿人都没了。”

风月忍不住怒喝了起来。

那车把式呢,在沈府做工了经年,仿佛也养就了一副骨亢之气,听到这话,言辞极尽冷嘲热讽。

“风月姑娘,你要发火别冲俺发,俺就是个赶马的,又不是那个神仙罗汉,能给你一眨眼的功夫飞到驿站去么?其实话又说回来,还是五姑娘身子太弱,这才走了多久,人就怏了。”

说道末还啧啧了起来,那轻微的讥诮,听得风月兜头彻脸的红,还没反驳呢,轿内传来低弱的一声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