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牌归置东边单独辟出来的一间灵堂,不算很辉煌的摆设,但胜在清幽,跨进门槛,奉上香烛,笔直如弦的白烟,一蓬蓬浮上眼,像蒸腾的热气瞬间洇湿了萧逸宸的眼。

他领着沈南宝跪到蒲团上,正经地磕了三个响头,“爹爹,母亲,儿带着新媳来拜见你们了。”

其实要说的话很多罢。

可是正正是要说的话很多,才一时不晓得该从哪里开口,就像茫茫没有一点脚印的雪地,踌躇地不晓得从哪里下脚一般,生怕起头起差了。

沈南宝便磕了三响头,漾笑的嘴角率先荡出了甜糯的嗓音,“爹爹,母亲,您们全且放心,有我在,按定了坐盘星,定定把家里挣得十分气象,至于公爷,我将送暖俞寒,逢其所喜,避其所讳,以情度情,只有愁他腰肥体膘,断没有叫二老您在天之灵担忧的份儿。”

虽说先前才狠狠灌了萧逸宸几盏醒酒汤,到现在萧逸宸都觉得肚儿水儿响叮当,但不妨碍他听到这话时心头暖融,只又朝那灵牌看去,把眼笑没了缝儿。

“母亲且放心,你从前叮嘱我的话,现在我也铭记在心,必不会负了她,只要她做人人羡慕的萧夫人。”

其实不用说,沈南宝已经这么觉得了。

等从灵堂出来,已过了大半的光景,立在滴水下的风月忙忙迎过来,“公爷夫人,厨房做好了饭,您们是现下吃还是等会儿子?”

听萧逸宸说现在,风月屈了屈膝赶紧下去指派人开席。

等用完饭,沈南宝拿盏漱口时,才想起来问:“昨个儿你吃酒时,可见着了江府尹?你不是说那府尹同你有过照面,而今他既晓得我们同陈方彦有些渊源,我寻思着他应当是要过来的。”

隔着茶几同她并坐的萧逸宸,身形明显一顿,却也没先回答,直把水在嘴里过了个来回,等吐了把嘴擦干净了,才回道:“倒没,听说是有了棘手的暗自,脱不开身。”

沈南宝并不甚清楚官场上的那些事,萧逸宸既这么说,她便不再问了。

之后的两日过得太平,因府上就有两人,不拘着什么来往,沈南宝便一心扑在府上下人的打点上,年纪轻手脚笨点的便作洒扫,由着稍微年长的带,伶俐的,近到跟前伺候。

就这么驱奴使婢,预备着回门的大礼,一晃眼两日的时光便从指缝间溜走了。

沈南宝和萧逸宸翌日起了个大早,领着一干人,捎搭着八挑大礼,一路浩浩荡荡的往赵家去了。

沈南宝坐在车轿里看着这样的架势,有些担心,“你这么也不怕戳那江府尹的眼。”

萧逸宸却不以为然,“回门得回得气派,不然那不是叫人看你笑话,也让你祖父母觉得我亏待了你不是。更何况,没有了陈方彦,我就一普普通通的百姓,哪里容得他那日理万机的人侧目的。”

沈南宝乜了他眼,“你想得撇脱,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这么着,不怕阴沟里翻船?”

不过,却没再提这事,反而说起府上的开支,“打今儿起,咱可不能再这么大手大脚的了,我近来翻了府上的账目,才晓得你光采买下人就花了二百二十两,还不说那些添置……怎么着,打算着在这里安定下来?”

那语气迟迟,衬着甜糯的声口,很有舒人心的况味。

可萧逸宸却没松半点心,挨字挨句的回道:“目下边境动荡,举朝的心力都交付在赤那族那里,你我二人其实……无暇顾及,我呢,大抵是成家了,有落叶归根的期盼了,不太想奔波了,更何况,你祖父母年事这么高了,也经不起这般折腾,所以呢,我打算着,用余下的钱购置商铺田地,做些买卖租赁,有个入项,这样日后也够我娃挥霍。”

最后那句把沈南宝闹了个脸红,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索性这时轿子停了,沈南宝忙道:“公爷先下轿罢,先见了祖父母再说。”

然后把他推搡推搡,推搡出了轿。

小娘子脸皮儿薄,萧逸宸肚明,只笑笑,站在轿子边伸手搀她下来。

赵老太太和赵老太爷早得了信在门外候着,此刻瞧着他们蜜里调油,明明先前也时常见,但可能是身份不同了吧,心境也跟着不一样了,总是觉得又新鲜又欢喜。

一行人便这么欢欢喜喜进了府。

还是和先前一样赵老太爷和萧逸宸在前厅说着茶道,而赵老太太和沈南宝移步到了里间。

甫一进去,赵老太太便从头到脚的端详着沈南宝,最后定睛在沈南宝梳的妇人发饰上,点点头,语气既欣慰又有些怅然,“我的宝儿,终于像个大人了。”